二十四 矶鹬
那天下午,我和朋友一起在堰塘的浅水边寻找吃食。彼时是干冷的冬季,不远处虽有马路与几座楼房,并不见一个人影,亦没有猛禽恶兽。一只白鹭停在岸边的柏树上打盹,一只棕背伯劳立在电线上搜索猎物,它们是非常文静的邻居。
一个非常安宁的下午。我和朋友并未太感腹中饥饿,也不够专心,说说笑笑的。我将我看到的讲给朋友听,也听它描述所见。不过当时我脑中空空,什么也没想。话刚一说完,我便忘了自己讲了些什么,同时亦不记得入耳的内容。
一个非常放松的下午。我和朋友同时看到了一块棕色的石头,那色彩与伯劳鸟背部的颜色十分相似,还杂事几块白色斑点。它浅埋在泥沙,半遮半露,有几分怪异,怎么看也不像应该属于那儿。我用喙碰了碰它,想将它衔出来瞧个清楚的时候,朋友阻止了我,说道:“你知道吗?这块石头是世界的支点。你别碰它,小心世界失去平衡,摔个狗吃屎。”
“摔倒在哪里呢?”
“摔倒在地上。”
“真的吗?”
我并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
我从朋友的语气可知,它也不相信。
“世界摔倒了又会怎样?”
“我们肚皮上的白色羽毛将变成灰色。我们将失去一块重要的骨头,翅膀无力再支撑我们翱翔长空。鱼都游到天上去了,云藏在水底。那时候我们将形同陌路,忘掉所有的共同经历。”
“我们的喙将会变得太短,腿变得太长。我们将长出像兔子那样的一对大门牙,整天只得任由风呼呼钻进嘴里。石头会变得如棉花一般软,火焰寒冷似冰。那时候我们将重新认识彼此,经历所有已然忘掉的事情。”
……
世界失去平衡之后将会发生什么?我和朋友都有各自的想像,它要讲我当然也要讲。不过这些都是俏皮话,够轻浮,转头就忘的语句,当然百无禁忌。我还是衔出了那块石头,朋友也没真的阻止我。我将石头放在无水处,与朋友一起细细打量它。我们都感觉它是与众不同的,是怪异的、突兀的。渐渐地我心生恐惧:或许我们真的道破了什么可怕的秘密。然后突然之间,我感觉世界变成了棕色的,朋友感觉世界变成了白色的。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而后世界恢复原状。
不过是错觉吧?不过是错觉。
不对吧?不对。
大家都应该来看看这块石头。都应该来。
不然就太可惜了。没错,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当时我没细想,后来就不知该从何想起。我们俩分头呼朋唤友,发出邀请。大多数伙伴觉得我们两个脑子有病,有三只善心小鸟拗不过我们,来看了那石头,并未给出什么特别的感想。
我和朋友待在水塘边盯住那石子,直到天黑了才离开。只有我们俩知道,世界一如往常,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微小的却非常重要的变化。不,或许只是我们俩有些不一样了,别的伙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凌晨时分,我们都从噩梦中惊醒了。生活会一如往常,但再也无法维持下去。我们不约而同飞向彼此,在对方的哭声里痛哭,在对方的恐惧中恐惧。天亮之前,我们飞回池塘边,将那石头放回原处。本来气息奄奄的我们,当天下午便重拾活力。
那块石头真的是世界的中心吗?不知何故单单只影响我们两个。
注:矶鹬,鸻形目鹬科矶鹬属鸟儿。栖息于低山丘陵和山脚平原一带的江河沿岸,湖泊、水库、水塘岸边,也出现于海岸、河口和附近沼泽湿地。特别是迁徙季节和冬季。夏季也常沿林中溪流进到高山森林地带。常单独或成对活动。非繁殖期也成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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