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侣:第十章

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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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开着面包车拉了满满一车唐霜的家当驶上京沪高速公路,唐霜光着脚蜷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窗外说:“就这么开始新生活了?”

“霜姐怎么好像不大开心?”东南北说。

“你好像也不大开心。”唐霜说。

“我是因为重操旧业。”东南北说。

“霜姐,博士学位证书和硕士的一样吗?”东南北说,“我想看看。”

“没注意。”唐霜说着指了下后面,“到地方给你看。”

“我们硕士帽的流苏是深蓝色的,你们博士帽的流苏是红色的。”东南北说,“博士袍是黑红相间的,怎么和法官袍配色一样?”

“学术和法律一样不红就是黑。”唐霜看着路牌说。

“精辟。”东南北竖了下拇指说。

“第一站是哪?”唐霜说。

“随你,微山湖、水泊梁山、泰安?”东南北说。

“泰安?我想去泰山!”唐霜突然挺直了腰说,“几次都错过了。”

进了泰安城区,东南北开着车几乎把小城都转遍了,最后选择了在一家鲁菜馆附近的酒店开好了房间后直接走进餐馆。

坐下后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东南北,他递给唐霜。

“你点吧,你是山东人。”唐霜推着菜单说,“姐请你啊,好好喝点酒,预祝我们的新生活一切顺利。”

“说得好像私奔一样。”东南北说完点了一个凉菜、两个炒菜、一盆汤菜和一箱啤酒。

“咱俩能喝了一箱吗?”唐霜说。

“喝不了退,省得一瓶瓶上麻烦。”东南北说。

“霜姐,问你个私人问题呗?”东南北喝着酒说,“你和于成立在一起那么多年,还都是搞艺术的,怎么说分就分了呢?搞得我对婚姻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你俩之间确实有点问题。你俩太客气,都非常顾忌对方的感受而少了一层恋人间的亲密和亲人间的放纵,更像合作伙伴。”霜姐说,“但我俩的问题是太不客气了,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觉得霜姐的话总是很有哲理。”东南北说。

“都是事后总结出来的。”唐霜摆弄着筷子说,“我和他曾经确实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其实是人间倦侣。两人从附中开始一直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就像一个人一样。所有东西共用,两个人的社交圈也高度重合,任何活动都是出双入对。两人间没有任何秘密,更谈不上什么隐私,同学写给我俩的情书,我俩都一起看。他有次和主持午夜情感节目的女播音打了很长时间电话被我撞到后还一起聊。还有一次他在大排档吃坏了肚子,饭还没吃完就失禁了,我带着衣服打车给他送去,在破洗手间里帮他擦,那味道!”唐霜皱着鼻子用手煽了煽。

“真亲密!”东南北若有所思地说。

“本科毕业留校后,双方父母就催促我们结婚,但是我们觉得只要俩人一直在一起,结不结婚都一样。直到研究生毕业后回到学校,赶上学校给已婚教师分房子,我俩想赶紧结婚吧。但是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觉得二人世界简直太完美了。”唐霜说,“就这样甜甜蜜蜜、波澜不惊地过了几年,直到有了互联网。他组装了一台电脑开始上网,我刚开始还感兴趣,跟他一起看,连黄色图片、小电影都看。很快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一个人几乎把全部业余时间都用在上网了,连画都不画了。”

“后来他安装了个聊天软件,加进去一些我们共同的同学,我和他当年的追求者都在里面。刚开始挺热乎,很快也没人愿意说话了。”唐霜说,“有一次我想找个同学,就登录了聊天软件,连续输入了三次密码显示不对。我一看是个陌生的账号,就问他怎么回事,他没说什么就切换到我们原来的账号、用原来的密码登录进去了。”

“但是我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过了几天又忍不住问他另外一个账号的事情。你知道我不是那么狭隘的女人,我问他一半原因是好奇。”唐霜说,“结果他很不耐烦,把我拉到电脑前边告诉我密码边登录了那个账号说什么都没有。我随口说了句‘我更纳闷了’,因为我知道他画画的习惯,他要是不想画的时候什么都不动,不像我不想画我也要摆弄摆弄笔、刮刮调色板。他要是突然架个空白画布肯定要画了,谁也拦不住,所以不可能凭空注册个新账号。”

“因此就分手了?”东南北惊异地问。

“也没有,但肯定有关系。”唐霜说:“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不可能这么透明地过一辈子,每个人内心都会有一点小秘密吧?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又和他谈起这件事,但我不是追究他什么问题,我也相信他没什么问题,我是很诚恳地想和他交流下想法。我换个角度问他是不是婚姻都要经历七年之痒?结果他第一次和我发火,问我有完没完。我也火了,从小到大都没人和我大声说过话。”

东南北默默看着唐霜,新菜上来之后两个人都没动筷子,只是不停地喝酒。

“他第二天就带学生出去写生了,大半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原来不管怎样,哪怕晚上要见面,白天都会想办法通个电话,虽然没什么事儿。”唐霜说,“后来我想和他当时的情绪也有关系吧,应该就是从深圳回来后不久,因为他一直不愿当老师,他想要么做职业艺术家、要么就下海赚钱。”

“他出去写生期间我就回我妈家住了,我想差不多时间他回来了给我个电话我就回去。结果他一直没给我电话,我不想打给他,也不想先回去。刚好是暑假,我就一直住到老师提前返校才回去。”唐霜说,“但我回到家后发现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我又来气了,我想多大件事儿啊,怎么还离家出走了呢!”

东南北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应该是姐先离家出走的吧?”

“上班后他也没回来,后来听系里说他从深圳寄了个假条。”唐霜说,“我听他说起过深圳有个油画村,据说各种画都卖得很好,那次参加你们展览时他和一帮人去看过,但是他也说过油画村里那些东西太低级了。我鬼使神差地登录了他那个聊天软件账号,他密码还没改,刚上去就有个女生头像在闪,我点开一看,留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头‘轰’的一下赶紧把电脑电源关掉了。”

“说不定是公事呢。”东南北说。

“但我不想去求证,只是直觉告诉我完了。”唐霜说。

“直觉?”东南北皱着眉头说,唐霜点点头没说话。

“就这么分开了?”东南北说,唐霜又点点头。

服务员又过来问要不要加菜,东南北看了下周围,就剩他们一桌了,他看看唐霜对服务员摇摇头。

“我们喝了多少酒?我喝了多少?”唐霜看着桌上的空酒瓶说,东南北笑了笑没说话。

“完了,我肯定要醉了。”唐霜摸了下脸说,“这还怎么上泰山?”

“那我们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半夜出发登顶。”东南北说。

“你去过泰山?”唐霜说。

“没有,我都是在等你时网上看的什么攻略,沿途重要景点我都了解了一下,包括山西的悬空寺。”东南北说,“我不喜欢山,我喜欢水。但是这次和霜姐一览众山小别有意义,顺便看看那棵歪脖树。”

“什么歪脖树?迎客松啊?那是黄山好不好?”唐霜说。

两个人回到酒店房间洗漱后躺在各自的床上,唐霜一直翻来覆去,突然坐了起来,东南北眯着眼睛看着昏暗中的她问:“怎么了?难受吗?我给你倒点水。”说着也坐了起来。

“不是,熊猫,我想问问你关于男人那些事儿。”唐霜说,“我发现还是不大了解男人。”

“好吧。”东南北说,“我也顺便问问你女人那些事儿。”

“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会想起别的女人吗?”唐霜说,“只说你吧。”

“理智和情感上都不会。”东南北说,“但是无意识中会跳出来,然后迅速压住。不是对现实不满、也不是对谁的怀恋,就是那么跳出来了,像电脑程序里的‘bug’,有时可能就是偶遇的一张网络照片。”

“你和于成立聊过吗?”唐霜说。

“没有。”东南北说,“男人间聊婚恋话题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那你们不能总憋着是吧?那就是和女人聊了。”唐霜说。

“小说必须按照逻辑虚构情节才显得真实,但现实并不完全符合逻辑。”东南北说,“比如多数离婚原因是性格不合或一方出轨,你们呢?”

“性对男人很重要吗?”唐霜说。

“对我挺重要的。”东南北说,“尤其是体验过那种和挚爱的人灵肉合一、销魂蚀骨、心灵震颤的感觉,太神奇、太强烈了。”

“不是和秦弦?”唐霜说,东南北“嗯”了一声。

“性的基本功能是繁衍后代,只不过人类加入了愉悦的因素。”唐霜说,“为了争取获得最优秀的遗传基因,雌性动物本能选择种群里最强大的雄性。为了确保自己的基因得以遗传,雄性动物本能上要尽可能多地和雌性交配,甚至有的雄性动物会进化出勺子形状的生殖器官,用来把其他雄性的精液挖出来。男人的也是一样,龟头的形状就像一个泵头。”

“但人类文明的发展就是将动物性的本能转化成人性的过程。”唐霜说,“所以女人不能因自己好逸恶劳为‘傍大款’、男人不能因自己追求刺激为‘滥交’找‘本能’上的借口。”

“我很压抑,因为无法复制那种感觉。”东南北说,“直觉告诉你他会滥交吗?”

“对他不大公平,是吧?”黑暗中唐霜笑了一下说。

昏暗中东南北和唐霜对坐在各自的床上,唐霜突然说:“你想问什么?”

“一个已婚女人长期没有性需求正常吗?”东南北说。

“你说秦弦?”唐霜说,“因人而异,性这个事儿在中国是禁忌,再加上社会习俗带来的压力,所以中国女人都表现得很冷淡。但是我相信相爱的人肯定喜欢身体上的接触,秦弦可能因为产后抑郁,从心理上到身体上都抗拒。我们初期很频繁,像习惯了一日三餐加夜宵。后期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因为我发现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两个人反而显得麻烦。”

“现在想起来,可能是爱没那么浓烈了,变成了合作伙伴。”唐霜说,“但是合伙开个公司还可能赚点钱,合伙开个家庭有什么意义?我们又没有孩子。”

“你和他分开时痛苦吗?”东南北说。

“很奇怪,真谈不上痛苦,更多是种惋惜,一个童话故事没有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的结局。”唐霜说。

“你会觉得孤独吗?”东南北说。

“偶尔会,但是婚姻也解决不了孤独,只能暂时解决寂寞。”唐霜说,“我不寂寞,我有很多画要画,反而孤独的时候更适合创作。”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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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哥走了太远,忘了从哪出发,也不确定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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