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笛声中的城堡
奥塔哥半岛(Otago Peninsula)原是一座大型死火山口的岩壁,整个半岛山势起伏绵延,一边是碧波万顷的南大洋,另一边则是美丽平静的奥塔哥港湾,是丹尼丁风景最优美的地方。拉纳克城堡(Larnach Castle)就位于奥塔哥半岛的一个山丘上。
我们沿着名为高崖之路(Highcliff Rd)的起伏盘旋山路来到城堡,步行穿过一条密林遮掩的曲折小道之后,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天地。在一大片绿茵茵草坪的后面,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外观古朴灰暗、沧桑感十足的城堡。
这座城堡的建筑风格独特,据说是新哥特式复兴主义建筑与殖民时代建筑的结合。它高四层,正面看从下到上宽度呈阶梯式收窄,顶上的瞭望塔四周都是锯齿般的城垛,似乎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不过,整个城堡的规模不大,与欧洲那些著名古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在新西兰却属稀有之物。
进入城堡的台阶前,两只造型威猛的石狮分立两旁,石护栏的高处,还有两只展翅的石鹰。看来,和各种实力部门和权势者一样,城堡的主人也喜用这种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猛兽猛禽来象征自己的威权和实力。
城堡共有四十三个房间和一间大舞厅,1871年开工,二百位工人花了五年时间基本完成楼房的建设。在堡主全家迁入之后,又由多名欧洲工匠花了11年的时间进行精雕细琢,完成细致的雕刻装修,整个城堡使用了许多取自世界各地的上等建材。
我们逐个房间慢慢游览,一路所见堪称富丽堂皇、奢华气派或华丽精细、新颖别致。抬头上望,有镶嵌着红木雕刻的花鸟蝴蝶的英国橡木天花板、意大利花色繁复的石膏天花板和悬吊着各种造型的水晶吊灯,迎面是威尼斯的浮雕玻璃墙和各种大理石装饰的壁炉、名贵木材制作的古董家具,墙上挂着中国的手工刺绣和俄罗斯的油画,四处摆放着石雕、木雕作品和各色玻璃器皿及银器,育婴室里还有重达一吨的大理石浴缸。
室内各处装饰陈列的豪华奢侈,所用材料的名贵,让人惊叹,无处不显现出主人的富裕尊贵。除了大量的实物展示外,城堡内还有城堡主人及家族的重大事件的介绍。
城堡的主人威廉·拉纳克(William Larnach)是一位出生于澳洲的苏格兰后裔,原在澳洲的银行担任经理,在新西兰中奥塔哥地区发现金矿之后,1867年他被派来丹尼丁担任银行行长,也开始涉猎航运物流、农场、期货投机等,生意风生水起,淘金热促成的繁荣让他赚得巨额的财富。不久之后,他步入政坛,凭借在营商各业积累的丰富经验,也是官运亨通,担任殖民政府的部长职务长达20年。
这座城堡是威廉·拉纳克为他的爱妻伊莉莎(Eliza Jane Guise)修建的,他将城堡命名为“营地”(The Camp)。然而,在住进这座极尽奢华的城堡之后不久,他似乎受到了诅咒一般,厄运接踵而至。爱妻在38岁时中风身亡后,他再娶的妻妹,也在38岁因手术血液感染而故去。随后,他又迎娶了他的第三任太太,比他小许多岁的康士坦茨(Constance)。爱女凯特(Kate)21岁生日时,他在城堡旁修建了一座近三百平米的舞厅作为礼物,但爱女不久就因伤寒死去。
厄运并未就此结束。在官场仕途和功名方面,威廉虽多番努力,职位未能再进一步,也未能获得爵士封号;商场中,他作为大股东的银行倒闭清算,财产遭受了重大的损失;家事上,他悲痛地听闻他的娇妻与他疼爱的二子有染。最终,1898年的一天,他将自己反锁在议会大厦的会议厅里,用一把来复枪结束了自己65岁的生命。
他死后,由于未留下有效遗嘱,和许多豪门一样,家族陷入了旷日持久的争产鏖战之中。结果,遗妻康士坦茨未能获得一分遗产,她后来未再嫁,孤独终老。获得遗产的子女们,都不愿入住这个被诅咒的城堡,1906年拉纳克城堡被出售。然而,诅咒似乎仍未离去,不久,大儿子也步其父的后尘,开枪自杀了。
城堡后来几经易手,其中的家私陈设全部散失。城堡本身曾先后用作精神病院、古董展览室、兵营,舞厅也曾用作羊栏。整个城堡庄园还曾几度荒废,被任意损毁,几成废墟。其间,当地民间也流传着城堡中闹鬼的各种传闻。据说,那位病死的女儿凯特的鬼魂总在舞厅里盘桓,而拉纳克第一任太太伊莉莎的鬼魂则时常在城堡上下出现。
最后,城堡由现在的堡主巴克家族(The Barker Family)购入,重新修整恢复旧貌,又寻回失散的家私陈设,使城堡再现出当年的辉煌。但他们并不入住,而是辟为景点供游人游览参观。也许,巴克家族仍然忌惮城堡的诅咒,希望来往的人流会逐渐扫去笼罩在城堡上的阴霾吧?
景点为了迎合游客的猎奇心理,有意将康士坦茨的闺房布置得阴森恐怖,一身黑衣的妇人在密不透风、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做针线,天花板上更是悬吊着一个一袭白衣、面色惨白的女鬼……一路走来,虽然有精美豪华的装饰,但拉纳克家族的悲剧使得楼内气氛始终让人感觉压抑。在登上楼顶的瞭望台后,我才长舒一口气。
举目四望,楼前四周是大片的森林和花园——这座占地面积达14公顷的城堡,曾经需要46个园丁和家仆去照料,如今,在精心修剪的翠柏围成的高墙上,几道拱门通往多个不同主题的花园和茂密的森林,绿树红花,真正是赏心悦目;楼后则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和美丽的海湾风光——从海拔三百多米的高度俯瞰奥塔哥港海湾的全景和海湾外浩瀚的南大洋,景色之壮丽让人在赞叹之余,又生出对神秘的自然和超自然的敬畏之心。
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了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声,这应该是城堡每天例行的节目表演开始了。城堡的原主人和丹尼丁居民大多数都是苏格兰人的后裔,苏格兰风笛自是迎客的首选。想来,除了风笛之外,也许还有苏格兰风情舞蹈表演,可惜我们身在最高处,不能目睹只能倾听了。在一段轻快欢愉、自由奔放的《苏格兰勇士》(Scotland the Brave)之后,是一曲令人百感交集的《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这只名曲,曲调委婉淳朴,有和风细雨般的甜美温润,还有令人荡气回肠的祥和圣洁;只是,此时用苏格兰风笛奏出,却突显出了曲调中如泣如诉的悲情伤感来,使人不禁再次生出感叹。
拉纳克的城堡,似乎与许多欧洲古堡并无不同,那些真实而又久远的悲剧故事,无不具有明显的歌特色彩。早在十八世纪中叶,英国作家贺瑞斯·华尔波尔(Horace Walpole)用一部《奥特朗图堡》(The Castle of Otranto)开创了哥特小说的先河。在这类小说中,古堡常常与恐怖、神秘、超自然、厄运、死亡、颓废、癫狂以及家族诅咒联系在一起,充满了黑暗惊悚的场景和各种难解的悬念。
拉纳克城堡中的故事,也伴随着浪漫爱情、死亡、通奸、自杀、鬼魂等等情节。丹尼丁还有另一处古堡,是与拉纳克城堡几乎同时兴建的卡吉尔堡(Cargill's Castle),这座名为“悬崖”(The Cliffs)的城堡则遭遇过大火焚烧,如今仍以废墟的姿态立于丹尼丁城南圣克莱尔海滩高处的悬崖之上。围绕着这些城堡所发生的事件,完全可以成为哥特文学很好的素材。而所谓的城堡或豪门家族的诅咒,我想,应该并非是对金钱财富的诅咒,也许只是对奢侈浮华的诅咒或是对巧取豪夺的诅咒吧?必是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以极为诡异的方式,在维持着某种平衡。
风笛声仍在风中飘飞,似有一份挥之不去的凄婉苍凉在城堡的上空盘旋……
《新西兰游记:随笔天涯之外》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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