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的每一天(三)
回國之後,家人要我給她以前信任的同事打電話,雖然不明所以,但是我還是打了電話。打电话的时候哽了好几次,忍住没哭出来。她的前同事,是我小時候給我輔導數學的老師,他说,人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可能你放下需要很长时间,但是人总有一天是要走的,每个人都是。我说我想要不要通知一下大家(她的朋友,她有太多好朋友了,走的匆忙没有告别,她会很难过的)。但是他说,不用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别说了,我们也不是名人,不用写讣告了。确实不是名人,社会有太多的规矩,但是对我来说那就是这宇宙间最重要的人,那就自己写吧,想是记录一下。我记性虽然不算差,会记得重要的人的一些事情,例如生日、什么时候要参加重要的考试、最近的生活状态之类的。但是我忘性也很大,有些细节内容必然会遗忘的。既然每个人都会遇到同样的事情,不管是亲人离开,还是自己离开,我遇到这些事,包括我的后代(虽然不一定有)也逃不过,所以我想记录一下。我希望我的记录是真诚的,不带美化和欺瞒,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笔触也不要带有过多的情绪,这样会伤害到别人。
從她確診到離開,大概一年兩個月的時間,我她身邊陪了4個月,剩下的時間我們只能用電話聯繫。疫情期間我被困在德國家裡,舍友都回家了,做飯的時候,尤其是做一些複雜又耗時的菜的時候,包餃子或者做牛肉餅就給她打個電話放在旁邊,一邊和麵,一邊閒聊。但是更多時候,我因為找不到工作,不能見朋友,更回不了國不能照顧她心裡內疚也沒辦法去旅遊一個人擰巴。難受到受不了的時候,也會跟她說,她每次都說,大不了等通航了你回家,雖然沒辦法過很奢侈的生活,但是餓不著你。這類型的話她反覆的說,说她沒能給我很多幫助,自己走了這麼遠已經很了不起,她說如果別人問起你的空白期,你就說媽媽生病了要照顧。每一次我都反駁,這並不解決問題,但是每一次我都被她安慰了,焦躁的心就又平復下來。
我有時在想是不是她現在對我這麼寬容,所以我才這麼寬容自己,如果她像小時候一樣逼我,我會不會早就走出了現在的困境,順利的找到工作,擁有像別人一樣的人生?我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無可奈何的境地裡。一邊是來不及處理的難過,另一邊是俗世裡的繁瑣。我後來才知道家人要我給她的前同事打電話,以為她給前同事交代了一些關於她的後事、我和她為數不多財產的事。為什麼他們會認為,她會和「其他人」說,而不是和我說呢?她走之後,把這一些俗事都扔給了我,直面親戚殘忍的關心,帶著嘲諷的愛,她知道我最討厭面對這些了。我本該讀完書,有一份還行的工作,暴富已經不指望了,能養活自己足已。她愛旅遊,歐洲她只去了幾個國家,我跟她一起旅遊又會吵架(她精力太旺盛了),我連老年旅遊團的信息都找好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可是我又想,這種生活的重量,哪怕她還在世,我是不是,不應該再加諸在她身上?
她離開之前我們有過一次莫名其妙的對話。我突然心血來潮的問她,如果你走了,我一個人在世界上,你擔心嗎?她說,她不擔心了。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她總說,如果她不在了,得把她埋的高一點,她不放心我,能看著我才安心。
這份信任會支撐著我,一直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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