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女孩俱乐部 第十四章

吉士代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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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可以但没必要


“等你走出来,告诉我。”

“好。”

“不着急。”

严潇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好基友变成这样的关系了。纯洁的友谊可能一直也不纯洁吧,他在她心里其实长久以来都是朋友以上的位置。他的女朋友换过一个又一个,只有严潇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现在这个在她心里同样独一无二的人,跟她说,他在等。

等是什么意思,严潇不会不知道。

“我不管怎样都是你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凌晨两点,他这样对她说。


“你觉得把基友变男友这样的事划得来吗”,严潇问李婧文。

“这问题我给不出答案,你得自己掂量。” 

“我觉得这简直是玷污友谊,并且怕最后失去。我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失去什么了。”

“不至于,我的好朋友要是真跟我擦出火花了,我也不会克制。”

“很难拒绝是真的。可是我总有一种愧疚感,我觉得我是在利用他走出前男友的泥潭。”

“那也没啥不好的,用一道题解另一道题呗。”

“可是这道题我解不开了。我俩试了一下,互相都感觉睡不下去。” 严潇现在回想上海那天,他们夜晚从外滩回到民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她靠在他身上,本来说说笑笑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到第三下扑通的时候,她转过头看他,然后迎上了他的视线,吻接着就落了下来。什么感觉呢,用好听的话说,像是一次在男女关系之上的,感性而浪漫的存在。可是换个角度,严潇跟李婧文自嘲:“有感情的打素炮,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嘛!”

“先不考虑睡的问题,你喜欢他吗?”李婧文问严潇。

喜欢吗?成年人也要面对这么简单的词语吗?如果李婧文用的是“爱”这个词,严潇都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她对他和其他男生朋友不同,她更亲近他、依恋他,可是喜欢吗?她不敢回答。

不喜欢吗?也不是。

比起搞清楚喜不喜欢,现在更危机的是,他们已经迈出了一步,回不去了。严潇感觉自己走在冰上,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起码朋友不会失去”,严潇说。

“我高中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我们俩每天中午一起去校门口小摊儿买午饭。我当时在理科班很痛苦,只有她能理解我,我就觉得特别珍贵。但是上大学之后就不怎么联系了,我发现我不找她她就不会找我,后来我把她微信都删了。”

“我觉得朋友都会失去”,李婧文接着说,“因为巩固友谊也要有三六九等的划分,既然这个人你已经放在别人之上了,坦然面对就好了。你现在以为十年后你们俩还是最好的朋友,其实可能两年后就走散了。”

李婧文说着就想到了丁一。她刚出国时,丁一那帮人还没毕业,他们还会在学校图书馆二楼聚在一起跟李婧文视频。一年之后,李婧文回国,一大桌人摆火锅局给她接风。到了第二年她再回国,人就再也凑不齐了,凑到的不是晚到就是提前走,每走一个人,李婧文心里就空了一点点。一直到最后只剩下她,汪清禾和丁一。李婧文没玩够,他俩就回酒店再接着陪她打扑克。李婧文喝挂了,这两个人就一路把李婧文抬回酒店,汪清禾会在凌晨四点给李婧文手洗她吐了一身的衣服裤子,丁一会瘫在沙发上问汪清禾:“咱俩为啥又没看住她?”

丁一跟李婧文说过最动人的一句话,是比“我爱你”分量更重、更宠溺的三个字:“不渣你”。李婧文猜想,是不是这世界上的每一个渣男,也都像丁一这样,有一个承诺不渣的女生。那这些女生也会跟她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拥有被一个男孩子用心宠爱的幸福,然后再去渣别人。

但是渣女李婧文也三天两头地跟丁一说:“咱俩结婚吧。”

“跟我结婚,你家孩子还能少数民族加分。”

“有没有能注册结婚的APP,咱俩现在立刻下一个。”

“赶紧的吧,再过两年我就不想结婚了。”

李婧文跟丁一提结婚的次数,超过他历任女友提及次数的总和。丁一只有一次好好回了她一句:“我怎么觉得,咱俩要是结婚,得是咱俩分别结婚离了,然后咱俩二婚。”李婧文回:“也许是先结婚然后我出轨呢?”虽然带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是李婧文心里明白,出轨这件事,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做比说更容易的事。

“我觉得咱俩没勇气一婚,但是咱俩结婚会很幸福的。”李婧文跟丁一说了心里话。

喜欢他吗?李婧文有清楚的答案。“他喜欢我吗?”李婧文自问自答,“可能某一时刻喜欢过吧。”


“你觉得他能有多喜欢我呢?”凌晨两点,严潇问李婧文,“我觉得他讲的那些都是屁话,不用上床说爱我的都是屁话。”

“那就上床呗,给姐妹儿打个样儿!”

“那睡一次……然后呢?”

“然后see how it goes?”

“还能咋go,说真的总不能跟兄弟当长期炮友吧。”

“那我还是劝你一句慎重,可以但没必要。”

“我是真的怕没了朋友。我跟他说,咱俩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嘛。他给我回,以前?那个我女朋友吃你的醋你男朋友吃我的醋的以前吗?”

“真骚,赶紧给人家前女友跪下!”李婧文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看好这对儿暧昧已久的俊男靓女。“我有一个决定我喜不喜欢一个人的标准,就是我允不允许这个人伤害我。爱就不要怕伤害。”


“你说的对,这事儿真的,可以有但没必要。”儿童节过后的第二天,严潇给李婧文更新自己的感情进展。

“睡了?”

“嗯。然后现在我已经后悔了。”

“他咋说的?”

“啥也没说,我俩都啥也没说。”严潇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局面,他不说话,她就也不说话,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从早上僵到了现在。她曾经希望上床可以解答一些问题,可是上过之后才发现,上床不仅没有解答任何问题,还带来了新的问题。

“我有一种,都睡完了还在一起干啥的感觉。”严潇对自己的底线有了全新的认知。

“你高潮了吗?他早泄了吗?”

“都没有,两个人的体验……都一般般。我不懂之前那些女生为啥对他死心塌地的,我还以为活特好呢。”

“那人家可能跟你紧张了呗。”

“我跟他待在一起一点恋爱的感觉也没有,上床也没有。可能他也觉得没有吧。”

“要不你就再试几次,要不就换人。”

“试”这个字,严潇很不喜欢。在感情中对的一定会是对的,错的也没办法负负得正。确定的人、确定的结果根本不需要“试”,答案早就有了。所谓的“多试几次”最终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确定等于不行。

严潇心里不太明白,那天之后他为什么立刻开始这么明显地疏远她,“渣男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愈发感到得不偿失。她得到了什么,快乐?也没有。快感?也没有。失去的可就太多了。除了一份珍贵的友谊之外,还有她作为原本无可替代那个人的价值和瞬间对他抱有期待的天真。比失去一个人更糟糕的是,她失去了一部分跟那个人连结的自己。

她没有想到曾经和她说“我是你的,你什么也不用做”的那个人,在什么都做了以后,可以这么肆意地把她晾在一边,甚至不对他们的友情负责。他不仅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还发了自己和别人在餐厅吃饭的照片到朋友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严潇决定尽快结束这样尴尬而诡异的局面,跟他聊清楚。朋友做不成,也没什么所谓吧,去年一个朋友都没在身边的时候她不也挺过来了。她给他发去微信,问他这几天都在干嘛,有没有时间聊一下。得到的回复却是意想不到的狗血和无厘头。

他说:“我和A在一起了。”

A是严潇高中时的闺蜜,一个如果不是通过严潇,原本没道理跟他出现交集的人。严潇从他家离开那天他发的朋友圈里,一起吃饭的人,原来是A。所以他跟A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暧昧的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俩之间的这些事,他也都悉数说给A了呢?

严潇问他:“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但我喜欢她。”

成年人的喜欢,原来这么容易啊。

“所以我们呢?”严潇质问他这一句的同时,收到了他发过来的“所以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严潇只是觉得可笑,渣男真是一个可以一边不顾别人感受一边自己想要得到一切的物种。他亲手把她的信任、她的自尊和她对他的那份感情从她身上扯下来,像对待单元门上贴的小广告一样,随手丢在地上,然后任它被风吹走。现在还能问出“我们还能做朋友吗”这种话。

“我可真便宜啊”,严潇冷笑一声,又问了他一遍,“我们呢?”

“错过了吧。”他回答。

严潇一边骂着“狗日的逼”,一边拉黑了自己的好朋友。


时过境迁,一年以后李婧文和严潇偶然聊到这段狗血往事:“A跟他现在还在一起吗?”

“不知道啊,对他俩我是连视奸都懒得的地步了。”在背叛和伤害随着时间淡忘了之后,现在的严潇想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他俩还挺搭”。

跟自己和解之后的严潇甚至可以跳到新的高度:“我一直在想,为啥两个人同时都是自己的朋友,渣也是俩人都渣,自己对女生的敌意比对男生大得多。”

“对,要反思。也是我们当年把男女之间的情愫看得太珍贵了,让它遮挡住了女生之间友情的价值。以前我心中的排序一直是爱情第一、友情第二,现在完全反过来了,男人啥也不是,姐妹大过天。”

“而且我以前总觉得异性朋友比男朋友更难得,现在发现可以替代他的异性朋友有的是。”

“男的不难得,我难得。”

“对,你难得。”

严潇跟李婧文读着各自的聊天页面上的这一句,一起笑了。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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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士代代子青年女无性恋,诗人,作者,非洲文学博士,小幽默家。假装喜欢索马里诗,其实喜欢跳韩团舞。部分同人文英译版发表在ao3: jsddz mastodon: jsddz@mas.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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