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遊戲宅角度看GameStop戰役

最近整個財經界熱話，必然離不開GameStop(GME)這隻股票。一眾美國小散戶聯合起來對抗華爾街大鱷，好比真實版的《進擊的巨人》，就算是沒進場的人，都準備好花生看這場史詩級金融大戰。

這場戰役的焦點GameStop，本身是一間遊戲零售公司，但見到絕大部分的分析都集中在財技之上，忽略了GameStop本身的業務。阿唯身為宅人，正好有機會發揮所長，透過遊戲宅的角度，嘗試補完這次戰役的背景和成因。

．金融大戰的觸發點

若不清楚發生甚麼事，網上輕易就找到大量財經專家的深入分析，故這裡只作概括說明︰一切緣於沽空機構香櫞(Citron Research)跟Reddit的WallStreetBets(WSB)網民槓上了。以前者為首的一眾沽空機構，嘗試唱淡GME，透過沽空獲取暴利，後者則看準GME沽空率已接近140%，在WSB呼籲支持者齊齊買入GME，然後Strong Hold不放，令股價上升，企圖製造軋空(Short Squeeze)挾爆沽空機構。

在國際市場(包括香港股壇)以惡霸形象橫行多年的香櫞，歷來唱衰過無數公司，戰績彪炳，對於WBS這班「小朋友」，自然不會放在眼內。於是在2021年1月19日，香櫞出了一個極具挑釁性的tweet，部分內容如下︰

Tomorrow am at 11:30 EST Citron will livestream the 5 reasons GameStop $GME buyers at these levels are the suckers at this poker game. Stock back to $20 fast.

https://twitter.com/CitronResearch/status/1351544479547760642

香櫞竟把買入GME股票的散戶，嘲諷為「撲克牌局的傻瓜」，結果不幸地「立了FLAG」，觸怒WSB網民，香櫞將為這一句說話，付出沉重代價，之後的發展大家也很清楚了。

可是，為何香櫞如此看貶這間有30多年歷史，分店遍佈全球的知名電玩零售店？一切也要從GameStop的發展史說起。

．出師不利但勝在命硬

GameStop在1984年成立，當時的名字是Babbage’s。清楚美國電玩遊戲史的人，都知道1983年發生了Atari Shock，GameStop一出世就撞正業界冰河時期，可謂生不逢時。幸好很快就被任天堂的NES(灰機)熱潮拯救，業績才慢慢改善。

後來經過數度合拼、破產和轉手，GameStop於2002年上市，隨後在2004年脫離Barnes & Noble Booksellers控制，成為獨立公司。自此GameStop踏入最輝煌的10年，受惠於Sony、任天堂和Microsoft三強鼎立，旗下家用和手提遊戲機在美國大行其道，GameStop亦成為了美國遊戲迷最愛的場所之一。

在2003年的全年業績報告封面中，可以看到GameStop很自豪地各訴民眾，他們就是全美國最大的遊戲連鎖店，一款過百萬銷量的遊戲，單是透過GameStop就賣出數十萬份。

這10年時間內，GameStop持續壯大，分店越開越多，還推出遊戲雜誌Game Informer，訂購人數過百萬。這還不特止，GameStop還收購了EB Games和Rhino Video Games等對手，將業務版圖擴展至歐洲和澳洲等地。

．遊戲零售業風光不再

GameStop業務看似一帆風順，但暗藏的危機慢慢浮現。其中一個問題是收入自2008年起就停滯不前，直至2018年仍維持在差不多水位，雖未至蝕大本，但也顯示其業務失去增長動力。最主要原因，是實體遊戲軟件的銷售額持續下跌(見下圖)。

有打開機的人，也明白到透過網絡下載遊戲的模式，從2016年起越來越流行。當遊戲迷足不出戶，就能第一時間玩到最新推出的遊戲(還有數之不盡的廉價舊遊戲)，還有誰願意駕一兩小時車，到GameStop這類實體零售商店買遊戲？就算是堅持買實體遊戲的玩家，也大可以改用Amazon，這比起親身到GameStop更快捷方便。現正發展的遊戲串流平台(例如Google Stadia)，更連下載的功夫也省卻掉，令GameStop的前景更見暗淡。

另外，GameStop除了賣主機和新遊戲外，還同時兼營買賣二手遊戲，這部分就類似日本的BOOKOFF。別小看這個sector，二手遊戲一買一賣，毛利率原來是一手遊戲的兩倍，故GameStop的整體收入中，有25%都是來自二手遊戲。

但上面也提到，遊戲迷習慣下載數碼版本，自然沒有實體遊戲可以變賣。GameStop店內的二手遊戲不夠多，顧客前往GameStop揀遊戲的動力逐漸減少。舖面人流減少，店舖的實體遊戲又更難售出。在這個惡性循環下，GameStop的新、舊遊戲收益，近年都不斷下降(見下圖橙線、灰線)，即使figure(Collectibles，綠線)大受歡迎，也難以彌補整體盈利下跌。

2020年GameStop受武漢肺炎疫情打擊，業績只會更差。就算捱得過這關，公司已經千瘡百孔，過了今年的主機換機潮，很有可能就此步百視達和玩具反斗城的後塵，在大眾的目光中消失。

．天降救星

GameStop的管理層也明白到，公司長此下去一定會出事，於是在2019年尋求新買家注資，希望帶來新改變，但結果未如理想。投資者對於GameStop失去信心，於是股價從2019年初的16美元左右，一直插至2020年3月的低位2.5美元，跌幅近8成。

正當大家以為GameStop必定玩完之際，意想不到的救星Ryan Cohen出現了。在2020年9月，Cohen公佈了他在GameStop的股份佔了總額接近10%(最近又升至12.9%)，成為該公司最大的單一投資者。

Cohen是甚麼來頭？原來他在2011年(當時25歲)創立了寵物食品網站Chewy，透過網絡賣寵物食品，僅用了5年時間就打敗了Amazon，成為收入最高的寵物零售網站。後來他以3.35 billion美元的價錢賣了盤，把所得的錢用來入股Apple，現時持股量達6.2百萬股，以今日的市價計算，這些股票價值已高達8億美金。

集年輕、創意、目光、經驗和財富於一身，這位E-commerce專家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可是這位科企界的明日之星，偏偏為自己選了一個Very Hard Mode —要把垂死的GameStop，打造成遊戲界的Amazon。

就在2020年11月16日，Cohen向GameStop管理層發了一封信，信中語氣非常強硬，指現時的管理層短視和辦事不力，仍然抱著老舊經營思維，拒絕迎接數碼世代，矛頭直指在Best Buy、Target工作過的現任CEO George Sherman。

Cohen又在信中表示，若維持現狀，GameStop必定無法經營下去，但這公司擁有50萬會員數目及悠久的金漆招牌，只要肯改革仍然有救(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這3頁紙的「原文」)。我嘗試把信中的建議，歸納為以下4點︰

1. 將GameStop全面轉型為科技公司，將業務重心由零售轉移到E-commerce
2. 果斷把蝕錢的海外(歐洲、澳洲)分店關閉，節省不必要開支
3. 把握新主機(即PS5、XBOX series X/S)的換機潮，盡量增加公司現金流
4. 向遊戲宅提供各種新服務，包括網上trade-in，串流服務以及電競項目

雖然不知道Cohen本身是否熱衷於電玩遊戲，但從信中的建議，可以見到他不是外行領導內行，而是深切知道如何讓GameStop乘上數碼世代這風潮，透過企業外部轉型，令公司業績伴隨現時的電玩行業，呈現爆炸式增長。

．股價谷底反彈

自從Cohen加入GameStop的消息在去年9月傳出後，股價也在這時只跌回升，交投量亦同步急增，9月初至12月底的股價升幅竟達192%，可見投資者都對Cohen的改革行動充滿信心。

對GameStop管理層和抄底的小股民來說，公司還未改革股價就開始節節上升，當然是喜事。不過早就部署要把GameStop瘋狂沽空的機構，就心知不妙了，因為照這樣的勢頭升下去，當1月底期權到期時，難免損失慘重。

這就解釋了香櫞為何急於利用社交媒體唱衰GameStop，只是想不到這慣用又無成本的招數，卻惹怒了WSB的網民，最穩陣的鐵索連舟慘變火燒連環船，無數沽空機構傷亡慘重。

．股民對GameStop的情意結

這次散戶能夠挾爆空軍，全靠散戶的高度團結性，明知最終很大機會輸錢，也要跟沽空機構攬炒(見︰Reddit「公開信」控訴華爾街貪婪)。WSB能一呼百應，除了10年前金融海嘯後，一般美國民眾跟華爾街大鱷的新仇舊恨外，也許還跟GameStop在遊戲宅心目中的地位有關。

GameStop既然是全美最大的遊戲零售商，美國人要買電玩遊戲或主機，自然就會親臨GameStop慢慢挑選，品牌就此建立起來。道理就跟香港人要買遊戲，自然會想起深水埗黃金商場一樣。

GameStop對經常購買大量遊戲的遊戲宅來說，也相當重要，因為此店提供的二手遊戲買賣服務，讓他們可以把玩過的遊戲變賣，然後又可以在店中尋寶，發掘一些比正價便宜一大截的二手遊戲。

除遊戲外，GameStop的貨物架上，也放著大量遊戲和動漫的週邊產品。有時GameStop亦會跟大型動漫IP舉行合作活動，例如只要在店舖買滿$10的《妖怪手錶》產品，就能免費得到《妖怪手錶》電影戲票。GameStop店舖成為流行文化交流的集中地，讓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交流ACG心得。

GameStop對於一班美國90後、00後來說，是一個盛載著美好回憶的地方。十多二十年過去，這班小朋友長大成為社會人，也許早已放下遊戲手把，過著忙碌的人生，但當他們見到昔日的樂園，即將被「邪惡機構」擊潰，心想是時候報恩了。於是一眾師兄弟歸位，把手頭上的一點資金送出，換取GameStop股份，感覺就像舉手把氣送到孫悟空的元氣彈，誓要把敵人轟個稀巴爛。

這節的內容寫得像小說一樣，畢竟阿唯未在美國生活過，分析比較主觀，是對是錯交由大家判斷。只是當我見到reddit Meme版上這張"All the help we can give"，有171k的upvote(參考︰本星期最受歡迎的Meme有201k)，再看看裡面充滿洋蔥的留言，就知道我的推測，應該不會跟實際情況相差太遠吧。

個人對於GameStop的分析，到此暫告一段落。只是事情還在發展中，假如GameStop將來的業務改革有甚麼新發展，到時再用遊戲宅的角度跟大家探討。

最後來個利益申報︰本人並未持有上述提及的GME股票。但如果想學怎樣挑選優質宅股或者遊戲股，歡迎加入好宅之人Patreon版(https://www.patreon.com/veryotaku)。今個月會講述我如何找到被低估的日本遊戲股，持貨3年升足250%，而且這公司的名字你一定聽過！想知道是哪一隻股票，就要留意我在Patreon的公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