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走一遭｜黎巴嫩番外篇 Part 1：當貧窮的想像被摩天大樓打破

聖誕節前一週去了黎巴嫩一趟，目的是要找在英國一起唸書的瑞士同學L。2020年3月歐洲疫情爆發，留學一年戛然而止，當時真沒料到分別就是將近兩年。L在黎巴嫩工作，我在約旦，當然非見一面不可。

出了機場，貝魯特的街景立即使我感到格外親切。當年走過英國、法國、瑞士，朋友說，葡萄牙會讓你有台灣的感覺。記得一出波多機場就懂朋友是什麼意思。貝魯特相對於安曼是一樣的感覺。雜亂的街道、裝了浮誇的遮雨棚沒有後照鏡的機車滿街都是，狹小的巷弄穿梭在山城——我已經喜歡黎巴嫩勝過約旦了。

抵達時L正有重要的會議，請他的朋友來機場接我。車上三人分別是來貝魯特念宗教研究的瑞士人A、敘利亞導演Y、黎巴嫩演員。他們帶我去麵包店吃早餐，那個麵包店跟講述70年代黎巴嫩內戰剛發生時的電影〈西貝魯特〉一模一樣！老先生現烤扁扁的麵包，撒上za'atar、起司、小黃瓜等，吃起來就像現烤的披薩。黎巴嫩在食物又輕輕鬆鬆打敗約旦。演員和導演是好朋友。因為導演的電影，演員爆紅，即將取得簽證移民杜拜。當時的我還不知道，他只是眾多要離開的人之一。

回到L居住的大樓，拿出手電筒爬十層樓的樓梯，到三樓我才想起來：對啦，黎巴嫩常常停電啦！原來在路上的咖啡店他們才在討論不是下午一點會有電嗎，怎麼又沒有了。在黎巴嫩，電力永遠是最好的話題，大概跟英國的天氣一樣。

傍晚L帶著我從住處往Zaitunay Bay走，一路上好多各式小店，有文青店賣著老照片、有手工藝品店賣各式的家用裝飾品；路邊牆壁貼著各式各樣海報，有的是宣傳酒吧活動、有的是宣傳展覽；還有各種塗鴉，訴說著人民必須反抗、團結，這個是安曼絕對看不見的。

當然，越靠近港口，就越多2020貝魯特大爆炸後留下的殘骸。通貨膨脹太嚴重，很多建築物修到一半擺著，更多成了廢棄屋。有一棟廢棄的大樓，只剩下骨架，牆壁都不剩。L說：歡迎來到電力公司！真是哭笑不得。不過電力公司在爆炸前就不怎麼運作了，這樣想好像損失比較小一點。

我們一直走到了著名的藍色清真寺，我認出我在貝魯特旅遊Vlog看過這個區域。天色漸漸黑了，我慢慢發現很多摩天大樓也是暗的，跟我在別人的Vlog看到市中心繁華，甚至有點像歐洲的樣子，完全不同。這區是在舊有的市場下，由沙烏地遜尼派投資建設，打造新的商業區。五星級飯店、購物中心林立，可是，都是暗的。在約旦雖然當地人會告訴我疫情對經濟的打擊有多大，青年失業率高達五成，但至少購物中心都是人潮、五星級飯店還在營運。在Zaitunay Bay我看到的是比安曼還要華麗許多的摩天大樓、一間間高級餐廳，全是暗的，L說，沒有人付得起。這時我們還經過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歌劇院，但歌劇院居然在大爆炸後沒多久發生火災，現在當然也是棄置狀態。

L說，我們去岸邊走走吧，應該會蠻不錯的。

我一直謹記著大一社工系必修課上老師跟我們說，在了解服務對象的困難時，絕對不可以感到驚訝，因為這就是別人每天的生活。從那天起，我一直盡力讓自己知識性的知道各樣的困境，雖然偶爾還是有家庭的故事超過我的想像。也是因此，我在2019年去過剛經歷恐攻的可倫坡、走進約旦的敘利亞難民營、甚至在貝魯特看到停電還有爆炸後的殘骸，都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這些我本來就知道了，這就是有人正在努力活著的人生。可是，貝魯特曾經繁華後蕭條黯淡的景象，那些黯然失色的摩天大樓，衝擊力遠勝過難民營裡的帳篷。我對貧窮的想像完全被打破了。

還以為人生第一次看到地中海，走在有中東小巴黎之稱的貝魯特，我會歡欣地享受與好友重逢的喜悅。走在岸上，兩個小男孩硬是要塞玫瑰花給我們，強迫購買。雖然這樣的景象在約旦也常見，但我的眼淚幾乎要忍不住了。而這只是認識黎巴嫩的第一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