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Alfredo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世界的異鄉人

Alfredo
·
·

原發表於個人網誌:
https://blog-on-cinema.blogspot.com/2020/03/it-must-be-heaven.html

《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It Must Be Heaven (2019)
導演:Elia Suleiman

三月初就看了本片,本想寫些心得卻感覺難以下筆,拖了幾個星期後世界已經天翻地覆,回想這部片竟有愰如隔世之感。

導演前三部片前後相隔十多年,雖稱為巴勒斯坦三部曲,其實也可看作導演的私人記事電影,他本人親自入鏡主演之外,電影不斷關注家鄉拿撒勒的現在與過去,同等重要的則是關於他的父母與家族,而他自身在場卻不斷展現出抽離的姿態,這些電影像是關於導演本人,但我們又沒真的看見他的生活,導演的眼光成為電影的介面,我們看見他,但其實是跟他一起觀看。

距上部片十年後的《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感覺上確實是做為「後三部曲」的續篇,看過前作的觀眾很快可以辨識出導演又回到他的老家,雖然房子重新裝潢過,但人事已非只剩導演獨自一人。電影前三分之一圍繞在他和他的鄰居之間的故事,直到他清空母親留下的物品,出門遠行。對返鄉與離鄉的矛盾,其實是前作不斷延續的題目,本片成為三部曲的向外延展,來到中後段的巴黎與紐約後,明顯地就少了對「家」的凝視眼光,雖然導演選擇這兩個地方的原因在於他都曾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甚至多少感受到電影對兩地「觀光化」「刻板化」的超現實處理,導演過去作品不斷對抗的就是外人對巴勒斯坦政治化的刻板印象,新片中倒像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導演自己也說這是把世界給「巴勒斯坦化」。除了幾場坦克開上法國街頭和美國滿街軍火的誇張化場面,和三地街頭警匪追逐的畫面似有對比連結外,每個片段看下來並沒有明確的邏輯關係,一段段的城市觀察短劇其實頗有近期上映的洛伊安德森作品《千日千夜》的味道,差別在於兩者觀看的視角與寓言化的方向不同,蘇萊曼永遠是關於自己與現在。

片中的「導演先生」就像一位賈克大地式的默劇角色,十年後的蘇萊曼調整了角色的穿著也修正了他的表情,過往的冷面與凝重如今更多了些喜劇化的嘲諷,流離的藝術家變成了品味風雅的大叔,像是導演終於放下了什麼,穿進了新的外衣,雖然不時流露困惑的表情,但總是開始笑看這世界。賈克大地面對現代城市文明的格格不入與無處不自在,被借來展現更政治化的「一位生活在西方世界的巴勒斯坦人」。

因為少了明確的情節,電影更著力在影像的調度。相比於洛伊安德森的單場漫畫式的微縮模型小劇場,或是賈克大地的身體與平面空間喜劇,蘇萊曼透過剪接與寛銀幕影像所創造的同樣是平面式的構圖,卻更像是把個人與世界的關係壓縮在一個電影化的平面,操作「導演」和「世界」之間的正反拍平行運動,對應前述的各種個人觀看的位置關係,他永遠可以在不同的地方找到相似的咖啡廳,看著相似的風景,或說是將自我的生活給電影化寓言化與遊戲化(例如一幕他和一隻鳥的互動接到天空中飛機尾跡的蒙太奇)。

影片整體是有趣也令人玩味的,但我也有感覺其中刻意鬆散淺薄化的危險,這裏的拿捏成功與否可能需要再思考,比如兩段關於他人如何詮釋期待導演作品的段落(和法國片商的會談,與美國的映後交流),這是對自我處境的嘲諷,還是對別人的嘲笑?而外來者眼光一部份也轉回了他的家鄉,如導演旅行前後都在郊外遇見了著傳統服飾提水壺的美麗少婦,兩者平行的運動剪接中放入的是阻擋導演視線的樹林,亦步亦趨若隱若現的詩意遐想,和之後巴黎街頭光鮮艷麗的成群美女相較,一方面錨定了導演的精神原鄉,另一方面導演的窺視眼光是否真有那麼不同?(有趣的是導演本身的角色可能也同時成為鏡頭評論的對象。)

而所有的旅行都有歸期,環遊世界的浮光掠影只消回到老家的一個鏡頭就足以喚起對自我立足之地的千般感懷,片尾蘇萊曼在家鄉找著了一家夜店,滿室的年輕人跟著電音舞曲的節拍享受著人生,他走向世界的同時,世界也來到了巴勒斯坦。一次映後QA中導演表示他一直以來都讓自己活的像個異鄉人,他長年住在巴黎,拿撒勒對他來說原本只是個曾是故鄉的地方,但他找到了這家店,認識了巴勒斯坦的一下代,讓他產生某種歸鄉的激動情緒。原文片名「It Must Be Heaven」指的不是巴黎或紐約,而是拿撒勒,一個注定要成為天堂的地方,只是導演在片中也戲稱有生之年可能都看不到這個景況成真,但或許在最後他感受到了其中的希望。

我不禁會想,對生活在台灣的我來說,台灣是否是一個更接近天堂的地方?這世界又會怎樣的轉變?我們又該怎樣地觀看自己以及觀看世界?

(完)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