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電話

書中有這樣一段話。

「9點25分，一個英格蘭南部的男人打來電話，說他正考慮買下一家蘇格蘭的書店。他想知道，怎樣才能給一家有兩萬本書的書店估價。面對這一問題，我滿心想反問他：你瘋了嗎？」

我想，在什么時候，我也可以打出電話，只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呢？

不是每個走進書店的讀書人都要買書，也不是每個打算開書店的讀書人，真地把這事兒當真。

我就是這樣想著，也覺得開心，所以我會想，而且要努力細致地去想書店里的每一個地方。你無法改變生活，但你可以幻想生活，因為這幻想出的一切，即使沒有落在自己頭上，也會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被另一個人實現。

到底在什么時候，我開始有這樣的信念，如今回想，已經記不清了。

自然，我不會現在去讀威廉·Y.達令那本《破產書商再發聲》。老天爺可憐，這本書的名字，我之前聽都沒聽過。就像那些致富的人，誰也不會把秘訣大肆宣揚在一本暢銷書中。我成年前就受過一位鄰居伯父的教導：記住，孩子！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能明白，沒有誰會把自己真正的秘密告訴別人的。記住這句話。

我記住了，于是就連這句話也成了某種隨手接過的冰棍，吃完了，就只剩下該丟下的木柄。

但這輩子還是做了一個讀書人，沒什么要后悔，但也沒必要為此沾沾自喜，得意于一種不同。我和其他人一樣，都再將自己的時間，花在自己心甘情愿要做的事上。無論是為了無聊，還是有什么志愿，在花費時間這件事上，我們都是自由的。于是，我看到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那段話，頗有共鳴。只是這種共鳴，因為年紀變化，不同階段，有著不同的解讀。

我挺喜歡這種感覺，于是我就又把那些別人曾告誡我的話，一一撿了起來。這些道理并沒有錯，真正的問題在于，我們真正聽懂了沒有。當那位伯父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時機很不對，因為他缺錢到可以添一個人的腳底板，而我剛好手里有幾張鈔票。但時過境遷，這位神奇的人，已經消失在出生的社群之外，茫茫人海，我不會認為自己還會碰見他。即使碰見了，大概也是如同再次見到一只蟑螂那樣，第二次看到會害怕，也會惡心，但終究不會像第一次那樣，毫無經驗，落荒而逃。

面對人生的蚊子蒼蠅和蟑螂，我已經學會帶一把蒼蠅拍或是一罐殺蟲劑。

你沒辦法完全躲避一只蚊子，因為早上的和晚上的，不是一只。

但蚊子也同樣打敗不了我。

就像打敗不了我們每一個人一樣，我們厭惡，躲避，甚至殺死一只只蚊子。但徒勞的戰斗，并不因為結果的虛無，而讓戰斗者變得脆弱和懷疑。這一刻，我必須想到海明威，以及海明威的那支很有名的獵槍。

于是，我就像迷戀古巴的海明威一樣，繼續想著那個還沒有打出的電話。

對了，我可以告訴你這段話的結尾。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英格蘭南部的男人，到底買沒買蘇格蘭的書店。

我知道這個記錄這段話的人，確實在2001年買下了自己現有的這家書店。

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