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草與幻夢

於此荒涼且無邊的
原野，由枯黃所構成
蕭瑟的草木，一株
又一株遍布，自身的
存在，可有可無
若還根植於土壤上
那麼就隨風搖擺
若是身軀已經斷裂
那麼就隨風飄遠

粗糙的野草的宿命
本就不如柔嫩的花蕊
無一絲吸引力，不起眼
是天生。儘管生來擁有不同
面目，眾人總直稱其為「草」
傾倒於美麗的事物
是人類所持的天性
銘記花朵被賦予的名目
及其隱蘊的花語 

或許曾留心於，說著生人
勿近的銳利的芒草、
以雙臂掩面的含羞草、
抱著雙腿不放，黏人的
鬼針草。卻無心理睬
路旁染著紅棕色
髒辮的孟仁草、匍匐於
地面上蔓生的蒺藜、葉片
被印上無數足跡的山扁豆

草的紋路，都是它們
所專屬的指紋，每一株
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在夜晚入睡，便分別
擁有不同的繽紛的夢：
夢到自己被細心呵護、
照顧，獲得十足的養分
夢到自己幻化為海草
隨著海洋生物悠游擺盪
夢到自己能夠自由旅行
不需要再牢牢根植於
土壤上，永遠無法抽離 

在一個夜晚過後
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奔騰的
煙霧，朝天空侵襲而去。為何
熟悉的生活景色，被黯淡的
血紅所浸染。不明白
為何，無名的野火向身旁的親屬
襲捲而來，自身也隨之燃燒

好好活著。愈是簡單而
平凡的願望，愈難以實現
現實總不如夢境般美好
我們尚且活著
純粹僅是走運
無論是白髮而終
或是於明日驟逝
整段生命皆微小如
一粒粟米，居宿的
世界，如滄海茫茫
綿延的人類歷史
生生不息如繁茂的
平蕪，你我的肉身
細纖如一枝孤草 

生而為草。早已明悉
這一生的處境，不存在
所謂的光鮮亮麗
一生的命運，既無
恆久的泰，亦無恆久的否
身處的環境，帶來順遂
或顛簸，皆是天時與機運
無人能夠自由掌握
無論何種命運來臨，走進
我的生命，我皆會欣然接受
是故被接納也好、被遺棄也好
被喜愛也好、被憎惡也好
誰也無法強求，他人
接納自己，喜愛自己
誰也無法左右他人的意志、
他人的自由選擇。然而
無論如何蔑視、踐踏野草
仍會挺立莖葉而未曾屈服
無論如何焚燬草的身軀
重生的精神亦永不衰蝕 

在現象與幻夢之間
來回穿梭
組合、拼貼
沉眠之中所見景色如幻似真
清醒之中所見萬物如夢似幻
在不同的時空流浪
建構出你我完整的一生
擁有夢的回憶，可遇
而不可求，珍貴一如
綻放於枯黃原野之上
誕生後瞬即殞墜的
一枚夜空中的煙花 

於此荒涼且無邊的原野
繁生的野草連綿不止
就算一生的存在低微
也要活得像煙花般耀眼 

於此荒涼且無邊的原野
繁生的野草綿延不息
就算一生的生命短暫
也要活得像煙花般燦爛

　　　　——2023年4月

【小記】本篇總行數共計100行，前前後後修正費時3個月左右才正式完稿（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