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春光|第30章:陰魂不散
事隔八年,阮甜再次見到滿嬌時,她很確定滿嬌已經不認得她了。滿嬌撥開背對自己、正摟著阮甜腰肢的家豪,迎面一個充滿妒意的巴掌壓下來,卻讓阮甜伸手接住了──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打罵的女孩,她現在已經有能力抵抗,「好久不見了,嚴太太。」
滿嬌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認得自己。她恨恨望著眼前這個容貌姣好、身段美妙的女子,熊熊的妒火和自慚的惱怒不覺燒上心頭。家豪趁勢拉開她,「妳怎麼會在這裡?」滿嬌把目光慢慢移到家豪臉上,突然冷笑了一聲,反問:「你想呢?」家豪避開滿嬌帶刺的眼神,拉起阮甜的手說:「妳不認得她了嗎?」
「是呀,您不認得我了嗎?八年前,是妳叫老張賣了我和秀成,這件事妳應該不會忘記吧?」
「是妳──」滿嬌作夢也想不到,然而這個威脅真是陰魂不散。她從震驚到冷靜到輕蔑只花了幾秒鐘,隨即雙手抱肘,乜斜著眼睛冷笑道:「哦,我還以為是哪個狐狸精呢,原來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
在和家豪重逢的那一刻起,她心裡已經不知想過幾十遍這種場面,她知道嚴高滿嬌一定會找上她的,而現在終於發生了。她淡定地望著滿嬌,嘴邊掛著淡淡的微笑,然後出其不意的甩了滿嬌一個巴掌。滿嬌眼前一黑,捂著火辣的半邊臉頰,徹底驚呆了。
家豪沒有想到阮甜也有這麼兇悍的一面,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滿嬌已經如同喪失理性的瘋子般撲向阮甜。家豪抱住又踢又打的滿嬌,飯店的侍者也趕上來七手八腳的幫忙。滿嬌怒氣填膺,口不擇言地咒罵著。
這場在飯店門前的糾紛很快傳到了四姨耳中,她愈來愈不安,嚴家豪的出現擾亂了原來平靜的一切。事情如果再這麼鬧下去,不單是阮甜自己的問題,歌舞廳的生意也可能會受到影響。不行,四姨心想,嚴家豪必須消失,不管他是誰,只要擋了她的財路,就必須消失。
另外,在滿嬌這邊,她已經慢慢冷靜下來,和家豪兩人分據飯店房間的兩頭,家豪站在窗邊抽菸,她則坐在床沿擦淚。失敗的滋味是如此苦澀,而最令人心碎的是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勝算不多,絕大部分要靠他們唯一的兒子耀得來博取同情。她不甘心,不甘心把家豪拱手讓人,至少,她可以選擇同歸於盡,可無辜的耀得又該怎麼辦?想到這裡,她不禁又哀哀切切的飲泣了起來。
沉溺在煙霧中的家豪蹙著雙眉,不吭一聲。
阮甜已先行離開,滿嬌的出現至少讓她確定了一件事,她最不願意發生的事:她在跟她最恨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一想到就讓人受不了。她甚至可以因為這樣而不再愛家豪,他不值得她等待,不值得她做這種犧牲。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少真實的情感,她到底愛他什麼?是少女懷春的一場夢呢?還是因為愛不到而忘不了?如果他們沒有再見面,也許他只會是她心中一個永遠美好的愛情的回憶,如果……然而一切「如果」都已失去了意義,滿嬌分明是以一個妻子而不是長嫂的身分出席了這場戰爭,而光是這個理由也就足夠埋葬他們的愛情了。
「反正我還年輕。」她對自己這麼說,試圖以青春的利刃,割捨藕斷絲連的愛情。
接下來幾個月,阮甜從冬末忙到春初,因為忙,她很少想起家豪,而他也沒有再來找她。這樣也好,她心想,應該把過去徹底結束掉,各走各的人生了。
過完元宵,回暖的氣溫驟降,綿綿下了幾場春雨,阮甜受了風寒,咳嗽得很厲害,在家休息了幾天沒去唱歌。雪莉跟前跟後的照顧她,弄了一堆治嗽的偏方給她吃,四姨也撥空來看了她好幾趟,可她非但不見好,還惹出了一場肺炎。這段時間,錢山忙著舉家移民加拿大,金桃一直到出國前一週才撥空來醫院看阮甜,匆匆忙忙的也沒能多說什麼。金桃即將離開台灣,阮甜益發覺得孤單了,除了雪莉,金桃是她最親近的朋友,這一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兩人拉著手,流了不少眼淚。
「阿甜,等我們那邊安頓好了,妳找時間帶雪莉和秀成來玩。」金桃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和臉頰,「好好照顧自己,多愛自己一點──」說著張開手抱住阮甜,眼淚如珠串般掉下來。
「好了,我們都不要哭了,」金桃幫阮甜和自己擦眼淚,「我也真是的,又不是不回來,妳還沒康復呢就讓妳這樣哭,來,笑一笑,病才會好得快。」
默然了一會兒,金桃又說:「還是那句老話,女人最重要的是找個好歸宿,只要有哪個男人愛妳疼妳、能讓妳過好日子,千萬別錯過,緊緊巴著他不放就是了,知道沒有?」
「聽起來好像水蛭。」阮甜一說,兩人「噗」的一聲都笑了。
在她最孤單脆弱的時候,金桃的這番話顯出了它的重量,以往不是很在乎的事,現在不知怎麼的特別有感覺。反覆想想金桃的話,似乎也不無道理,愛情有什麼用呢?過了五年、十年,甚至二、三十年以後,愛情還會是原來的樣子嗎?就像家豪,他儘管口口聲聲說愛她,可他又能為她放棄什麼?他們的幸福又有多少實現的可能?受夠了這麼多年,難道不應該為自己打算嗎?或許金桃是對的,與其等待幸福來選擇妳,不如讓自己有機會去選擇幸福。
就在她這麼說服自己的時候,心裡輕鬆下來,病體也在不知不覺間痊癒了。
出院那天,阮甜的病房裡擺滿了探病不成的歌迷送的花束、水果、保健品和禮物,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喜歡或用得著的東西之外,幾乎全部都分送掉了。她很高興能再回去唱歌,病了這一場,整個心境和想法全換了樣,雖然稍稍憔悴了些,可卻精神奕奕,一切如新。
然而就在她踏進家門的那一刻,一個慢慢轉過身來的背影,狠狠撞擊到她的心,是他──嚴家豪,秀成正陪著他坐在客廳說話,當他回臉望向她的那一瞬,先前辛苦築起的高牆,頃刻夷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