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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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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之歌

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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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滯的春雨還是忍不住一窺凡塵,大珠小珠紛至沓來。

冪冪地烏雲累積太多牢騷,這時找到宣洩的出口,便不願停止。稠黑的情緒化成晶瑩水珠,懸在慵懶的時間點若一首失意的藍調。瀟瀟攀爬明窗的雨掃去燠熱,舒暢哽在喉頭的氣結,輕撫老邁疲憊的城市。

翛翛雨聲是謬思的呢喃,她將瑰麗的華美的靈思包裹在雨滴,直到靈感匯流成悠悠的藍色小河。為回報女神的恩賜,於是拿瀟瀟淅淅的雨當引子,撰寫一闕迷人的詩詞。

方刻劃一座青山的空靈,思忖如何活躍那一片蓊鬱春色,嘈啐的音符卻屢屢攪亂這份冥思,雨勢更大了,彷彿一場春日進行曲。雨有話要說,它似個焦躁的孩子不斷拍打窗沿,或爬上屋簷吸引我的注意,因為雨有話要說。為了這個心急如焚的頑童,我不得不放下文字的調色盤,慢慢踱至窗旁。

我倚在紗窗旁沉默,雨則娓娓傾訴,雨說它和雷電是莫逆之交,有時兩個夥伴玩得開心了,霅霅一同出現,卻嚇得地上的人千方百計請求息怒。雨的生命比比人類歷史還長,見過茹毛飲血、初始洪荒的祖先,知道祖先真摯的敬畏之心;歷史軌道鋪設至一個匣口,人們忽然明白大自然的運作,不再恐懼無常的氣候,但從邈遠的千萬年始,雨依舊保持原樣。它並不喜歡當個搗蛋鬼,偏偏除了踏著水漥嬉戲的天真孩童,農夫、漁夫,乃至上班族都憂慮它的造訪。

雨喜挑清爽的晨日,跟著通勤族一道出門,每杯提神咖啡裡摻了濃郁的哀愁,如天空瞑暗。拖沓的車陣咳出怨言,要穿越厚重的雲層,傳遞至翹班的日頭耳畔。但天聽不達。富麗春景當有芬香馥郁的鮮花,調配一組燦艷濃彩替大地著妝,陰慘慘的素容並不惹人青睞,人們因而懷想夕日時為黃昏加冕的斑斕雲霞。

稍微敞開了紗窗,雨欣喜躍到我的身軀上,像飛天般跳起胡旋舞,愉悅裡卻疑惑成年人為何疏離它。我說:請原諒他們失望的神色,高樓大廈已盤據他們的天空,你的到來則扼殺他們最後抉擇的自由。

漢霄如大壩決堤,一連泄洪數日。雨水淹沒週末出遊的熱潮,本該車水馬龍的道路只眺見孤伶伶的路樹,連綿的鐵皮屋頂敲起爵士鼓,和著一曲節奏緩慢的老歌。臨窗便能俯瞰各色樣式的傘蓋,行人徐徐的步伐彷彿搭配著雨的調子,從容由東到西,溶溶蒸成水氣消隱在街頭。

東南風吹來漫天塵土,綠樹還來不及囤至肺葉,便先澱積在我們脆弱的體內。跳動的雨滴在柏油路上彈起煙圈,如最費勁力的清潔工,洗滌古城一層厚厚的灰。昨日的詩還下錨原處,甦醒後那泓靈泉卻驀然乾涸,也許被雨聲都給竊至蒼穹,若吟遊詩人傳誦給其他人聽。我咬著筆頭,希冀從名家集粹中撈取一瓢文采,如羽翼未豐的雛鳥努力翱翔。

雨躡手躡腳摸到窗前,央求風聲先進來打頭陣,邀我至屋外聆聽一場雨季饗宴。朦朧夜夢裡一裊青煙闖入岑靜的房間,凝聚一抹仙風道骨的身影,原來頑皮的雨和郭璞先生套好,不由分說拿走五彩筆,要帶去遊覽神鄉洞府,郭璞含笑騰雲駕霧而逝,留下嘩啦嘩啦的雨聲徘徊。被卸除詩魂後,讀泰戈爾的《漂鳥集》也抓不回旅行去的靈感,於是望著一行小詩沉默了。

雨好奇而好學,即使隨風遊歷各地,依然滿足不了它的壑口。潺潺雨下的天氣容易勾起墨客的癮頭,它陪伴世界上最浪漫的一群人,恭聽他們浮游的忉怛,握起筆尖蘸著雨露將一身悒鬱書墨信札。他們彷彿訂下某種契約,在風飄雨打的夜裡用生命之火兌取文泉,孤寂的、落寞的心境縮時寥寥數語,短短一個愁字渲透無邊幅的畫布。

正因為嫻熟了一輪又一輪的騷人,雨才能在盤據藍天的同時填滿詩意。

午後磅礡大作的聲勢轉眼成了斜風霢霖,東風拂來闌珊春意,宛如撐著竹篙划行江南幽色,纖纖細雨若婀娜腰枝。怕這些諂媚的楚腰餓死,便打了傘出門,那雨卻是自矜莊重,安分的滾落傘緣。每顆雨珠柔情脈脈,瘖啞隱匿飽含的渴望,我收起藍色小傘,與殷盼的水滴做了最親暱的接觸。它開口致謝那語氣天真爛漫,一點也不像存在百萬歲月的長者,但經歷如此多光陰淬鍊仍維繫赤心,卻是最為難得。

靜止的路面又有了流動,像延遲不知多少光年的星霜,終於把喧囂帶回人世。人們重新走上街道,敞開心胸接納純真的清露,似乎也回歸孩提時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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