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習寫作|天光,與香港《時代革命》
去看了香港紀錄片《時代革命》。許多人會將之與台灣2014年的318運動相提並論,然抗爭無從比較,唯一相同的是那個令人無語的叩問:什麼樣的國家,什麼樣的政府,會逼得人民不惜走上街頭?
香港始終是我最愛的城市,到現在依舊是。在還能重返之前,願我的港友們都能安好。
願榮光歸香港。
此文寫於2014年夏,群眾集資出版之《天光:太陽花學運攝影集》海報文字
[夜起]
晚上六點半見。善導寺站三號出口,麥當勞前面等。
[那些夜,這些日]
忘記從哪天開始,你下班就不再直接回家。
可能單獨,可能有伴;可能在青島東路,或可能在濟南路,或者有時轉進林森南路八巷。總之,聽說哪裡人變少了,聽說哪裡有點危急,你就往哪裡去。
你其實也只是島國上的一個普通老百姓,過著你的小日子。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有業績壓力,沒獎金鼓勵,每年乖乖繳稅,看著房價節節高升。你有點無法想像自己的未來,卻又覺得,應該糟不到哪裡去。
在這之前,你從未想過,自己活在黑暗裡。
是那荒謬的三十秒,激出了石破天驚的一衝。他們的吶喊,摜破你向來粉飾太平的耳朵。你看向他們所指之處,是無盡的黑暗;他們一聲又一聲的陳述,讓你慢慢醒覺,不知從何時起,島嶼對你已然陌生,所有曾經以為的熟悉,都不復見。
你原本還懷疑著這些真偽,你只想如常過自己的生活。你慶幸著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只因你賴以為生的工作,不在這些法令裡。你覺得一切與己無關。
但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就像生活從來無法容易。你的同學,你的朋友,你的親戚,你的家人,你的愛侶,看不見的沉闇如漩渦,將你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吞食、吸入,連帶著你。你放不開手,因為你愛著,如同你深愛著這片島嶼。
於是你到來,提著晚餐的便當,或帶著未完的工作,手機裡還傳來客戶的餘音。濟南路,青島東,中山北,善導寺,台大醫院,立法院,行政院,你從沒想過自己有天會走這區走得像自家廚房,你一輩子沒看過這麼多拒馬。
你也沒想過會見到狂暴的警察,與凶狠的水砲。
三十秒,延伸成五百八十五個小時;幾百人,引來了數十萬同匯成黑潮的人們。我們的無虞已被擊碎,天真已被沖醒。黑夜不散,黎明不來,我們早已失去安逸被動的權利。我們必須自己伸出手,攪動那夜的遮蔽。
島嶼上的人們,睜開雙眼,迎接淚水。你是其中的一雙眼,流下其中的一滴淚。當我們將撤退化為進擊,當我們一一回復生活的常軌,你依舊時時想起,那些激昂的日夜。你願意相信,一切還來得及。
晚上六點,半夜兩點,凌晨五點半,上午十一點。善導寺,台大醫院,三號出口。青島東路,濟南路,中山北路。
哪裡天黑,哪裡去。
[日後]
我們繼續向前,直到晨曦亮起,直到島嶼天光來臨。
不要恐懼黑夜,光明永遠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