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05丨半只蠟燭
七日書,不小心把第四天過成了第五天。如果按照心理學的精分理論,那我的潛意識就是在逃避「被動到主動」這個話題。
嘿,要我說,這個行為本身就是被動到底了。
25歲生日的時候,好朋友送了我三支蠟燭。說是點一支蠟燭,就講一個過去歲月裡最沉重的故事,然後陪我一起燒掉。我相當配合,幾乎是從剛會走路的記憶開始說起。
我說我從小就是一個懂事得不得了的小孩,爺爺總說我2歲去醫院打針就不會哭了,因為他告訴我「咱們家的小孩打針不哭」,於是我就忍住了。他們也這樣讓我吃藥,但是我不敢,我怕藥丸太大會噎到,於是我就用自己的辦法,無論什麼藥,我都直接嚼碎了吃。
爺爺還喜歡講起,帶我去動物園玩,中午吃完飯他有點睏了,想在長椅上睡一會,就跟我說,「看著我們的行李哦,不要被其他人拿走了」,他甚至都不需要囑咐我「不要亂跑」,這就好像是我生命裡的缺省設置。
那年我不到四歲。我果然哪裡也沒去。
我爸說,那時候觀察過我一段時間,一度擔心我智商有問題。直到後來他偶然發現我還沒上學就已經會寫很多漢字,才稍微放心:只是遲鈍,但好像也不傻。
後來爸爸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要把我留給爺爺奶奶養。我知道那天吃過午飯,他們就會走,我也知道他們騙我「明天就會回來」,但因為我知道他們在騙我,所以我就假裝不知道。我還是很正常的吃完了午飯,然後一個人走去了爺爺家。爺爺一看到我,就抱起我來,開始安慰我,「等爸爸媽媽回來,我一定批評他們,你不要難過」。
爺爺並不知道,我在配合大人演不知道他們會走的戲。他一這樣安慰我,我才意識到,現在到了可以哭的時候了。
於是,我放聲大哭了起來。
後來,爸爸一年大概回來一次,每次都會帶我去商城買東西。他說「你隨便選,想要什麼爸爸都買給你」。我看了好久,挑了好久,一個也決定不了。他們催促的聲音有點著急了,我意識到再不買就是我的錯了,於是我指了指櫃檯裡最小的一台小汽車。爸爸說「不選一個大一點的嗎?」我搖頭。我買了就好了吧。就算完成任務了吧。
那時我大概6歲。
我其實也有希望爸爸賣給我的東西。比如,他每次回來,都會給表哥和表姐帶禮物。有一次,他送了表哥一雙純銀做的筷子,是真正的兩支筷子的大小,粗的那一頭還有一條銀鏈子串起來。
但我沒有。那時我應該上小學了。因為我記得,在學校裡,大家討論自己有什麼很厲害的禮物的時候,我撒了謊,我說「我爸爸給我買了一雙銀筷子」。
媽媽說,我小時候很愛生病。每次只要一感冒,就很嚴重,總是發燒到40度以上。印象中,我從小就是一個不敢咳嗽的人,有人在的時候,我都會盡量忍住,或者跑到房間裡,把自己關在櫃子裡,企圖捂住任何咳嗽的聲音。我覺得生病是自己的錯,最好別被被人發現。如果被發現,那肯定是藏不住了。
因為爸爸媽媽不在,我的假期經常都會在表哥表姐家裡度過。哥哥很喜歡打遊戲機,我的角色就是站在門口,幫他看他爸媽下班回來了沒。我幾乎不碰遊戲機,我也不喜歡玩。
有一次和姐姐一起去游泳池,玩的過程已經不記得了,晚上回到家,她發現自己的游泳圈忘記拿了。她很生氣,在家裡大哭,她的爸媽安慰她。她好像開始責怪我。說好像,是因為確實不記得她講了什麼,我只記得自己怯怯的坐在客廳的角落裡,而她的爸媽幫我解釋「妹妹還小,她怎麼知道」。姐姐在客廳瘋狂大喊「她已經10歲了!」。
而我,一個字也沒說。
……
後來我上小學,上中學,遇見了非常喜歡的老師,交了不錯的朋友,也有了一些女朋友。然後念大學,工作。愛上了很多人,也辜負了很多人。但我實在想不到題目裡講的那樣一個時刻,「化被動為主動」。
工作的第一個公司,我遇見了一個相當變態的上級,整間辦公室都被整得心力交瘁。後來我第一個提出離職,在同事們的私下告別聚餐上,一個男同事說「我真的很佩服你,從來沒有聽見你說過他一次壞話,真的很了不起。」
——「咦,是嗎?」
哦,原來是可以講壞話的。
不是我了不起,是我沒有這個能力。
……
25歲生日的那個晚上,故事斷斷續續講了許多,朋友感歎:「你真是背著一座大山啊」
「但是沒關係,今天我們就一起把這些都燒點 」
——我說:有嗎?好啊。
……
我是漸漸看見我的山的。
原來小孩是不用符合期待的;
原來痛了,是可以喊疼的;
……
這些都不是一瞬間意識到的,而意識到它們的存在,已經是我「最主動」的行為。不然,我就會毫無保留的愛上某一個人,像所有的在「不安全依戀關係」中長大的小孩一樣,把所有的情感需求都傾斜到一個「特別」的人身上。
而這一切的結局,必然是更可怕的「崩塌」。不然,為什麼會有第六日的書寫題目呢?
「第六天(7月6日)
寫下一個讓你決定結束關係的瞬間。」
那三支蠟燭,今天還在我的書櫃裡。因為實在太粗了,故事講到半夜2點,兩個人實在睏極了也只燒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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