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危機:川粉,普丁,脫歐
最近連看了幾部電影和幾本書,想跟大家分享。
首先是班乃迪克主演的脫歐之戰,這是根據兩本書編寫的劇本:Oliver寫的Unleashing Demons: The Inside Story of Brexit以及Tim Shipman寫的All Out War: The Full Story of How Brexit Sank Britain’s Political Class。出乎我意料之外(或其實也沒讓人那麼意外)的是這劇本並不特別醜化脫歐派,儘管現在脫歐派讓英國政局亂成一團,劇本也只是以英國風格很平實地提出也許這件事情本身就不該交付公投,因為英國與歐盟的關係不該是被二分而議,而對於班乃迪克所飾演的脫歐方的策略家Dominic Cummings更是以嘗試新的政治路線的形象演出。
留歐與脫歐交付公投,不但是將過於複雜的決定以過於單純的方式呈現,導致現在難以收拾的後果,也造成了社會的嚴重分裂,甚至在公投前夕發生支持留歐的政治人物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暴力攻擊而死亡。
公投是民意的終極展現,然而公投的結果對於政府來說很可能造成難以收拾的後果,最重要的原因是,所謂民主制度是假定每個選民都有足夠的知識做出判斷並根據理性投票,但是選民並非都有足夠的知識做出判斷、更不一定會根據理性投票。
Dominic Cummings所採用的策略當中很重要的一步就是找到尚未做出決定的人,這些人可能並沒有很明確地被脫歐或留歐所影響,但是可以用一些似真似假的資訊煽動他們的恐懼和憤怒讓他們站到支持脫歐的這一邊。其中使用臉書個人資訊發送訊息的手法是事後最被媒體提起的部分,但我認為扣除網路技術層面,最重要的還是在資訊以及情緒的操弄。
許多研究者相信同樣的網路科技也被運用在2016年美國的總統大選。但是同樣的,我認為問題還是出在資訊以及情緒的操弄。
另一部電影Vice(為副不仁)則是述說在小布希發動伊拉克戰爭時的副總統錢尼是如何一步一步掌握到超乎想像的權力。很有趣的是,錢尼代表的是美國民主政治的傳統路線:政黨政治、政商團體透過國會遊說影響法案,錢尼所做的事情至少到目前為止都還是有法律幫他背書,但也因此讓人對法律到底能夠保障民主制度到什麼程度產生疑惑。
另一方面,假如我們回到2000年,就會發現兩黨政治這種美國式民主的傳統路線其實也遇到瓶頸。2000年美國總統大選前爆發柯林頓的醜聞,本來呼聲很高的高爾因為跟柯林頓同屬民主黨被牽連而輸了選戰,而讓政治經驗不足的小布希選上美國總統,之後因為對伊拉克戰爭後美國並沒有發現大規模毀滅武器,共和黨聲望大跌而讓民主黨的歐巴馬贏了2008年的總統大選,然而,在2016年的總統大選,對傳統兩黨失望的選民竟讓川普選上美國總統。
川普在選戰前後的言論都顯示有許多川粉本身就是「政治不正確」,也就是歧視African Americans、女性、同性戀,而這確實讓許多對歐巴馬執政時期的政治正確反感的選民站到川普這一邊。最後,選舉結果所顯示出來的廣大川粉讓許多美國的知識份子大為震驚。
在Google工作分析數據的Seth Stephens-Davidowitz的書Everybody Lies揭露讓人不安的分析結果:歧視African Americans的人比我們想像中的多很多,他們只是平常不會表現出來,但是看google search的結果就有可能看出來。
這個觀察其實很容易理解,這些人歧視African Americans、女性、同性戀,而我們歧視這些人,所以他們平常會掩藏他們的歧視。這在電影脫歐之戰也有很精彩的演出,在所謂「焦點團體」中,當一位在大都會求學工作的女性(看似有非洲或中東血統)暗示另一位在鄉間的白人女性是因為對移民的歧視而支持脫歐時,後者大叫說前者指稱她為racist,然後大哭。
換句話說,大部分的人其實很難以純粹的理性做出判斷然後投票,在投票的當下,許多人依靠的往往還是情緒(或者有些人會宣稱那是直覺),會影響投票的情緒的往往是恐懼和憤怒,而這些恐懼和憤怒平常都會被藏的很好,因為我們當中沒有人沒事想暴露自己的弱點。
而看穿了這些經過偽裝的恐懼和憤怒的政治人物,就可以透過操弄這些情緒而贏得選戰。
前面談到的都是美國和歐洲的民主危機。接下來我想談談1990年冷戰結束後的俄羅斯和中國,以及他們如何影響我們所知的民主。
在閱讀Peter Pomerantsev的Nothing is True and Everything is Possible時,我一直想到Evan Osnos的Age of Ambition,雖然前者講的是俄羅斯,後者講的是中國,兩本書所描述的世界其實有很類似的地方,共產主義的專制政權崩潰或是出現鬆動,西方的政治經濟制度進入這兩個國家,但是這兩個國家最後只完成了不完全的資本主義,俄羅斯依然維持普丁為首的專制政權,而中國也依然是共產黨一黨專政,這兩個國家都有非常嚴重的貪腐問題,而且這兩個國家的領導階層也一律將反政府的活動與「西方陰謀」相掛勾。
但是俄羅斯和中國的「問題」不是僅僅侷限於兩國之內,而是會隨著資本的流動而擴散到兩國之外,俄羅斯一舉從冷戰後蘇聯瓦解中站起而源源不絕生產出百萬富翁,持續影響歐洲以及美國政局,中國則先從第三世界國家擴展勢力開始,進而提出一帶一路。這兩個國家在冷戰結束之後重新崛起之快,讓人幾乎忘了冷戰結束時志得意滿的是美國以及西歐各國。
在Peter書中提出一個很有趣的觀察,西方對於民主的詞彙在俄羅斯都被重新拆解而賦予新的定義,以至於民主的概念到了俄羅斯就被瓦解了。在中國也有類似的情況:「中國式民主」、「中國式人權」。假如有投票就算是民主,俄羅斯也可以舉辦投票,假如有反對黨才算是民主,普丁也可以生出反對黨,假如有媒體自由才算是民主,普丁也可以贊助一些反對刊物的發行。
更進一步來說,試圖在美國所謂反恐戰爭中成立NSA收集個人資訊、利用科技來影響人類的自主決定進而瓦解民主政治的人或組織究竟是誰?是俄羅斯人嗎?之前有人試圖把參與脫歐公投以及2016美國總統大選的Cambridge analytica與俄羅斯的影響掛勾,但是被否認了。而不管背後是誰,我們該責怪這藏鏡人還是責怪人類的不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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