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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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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成为一名游侠的

魂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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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成为一名游侠的

隔壁王二家的又在吠了,深更半夜,它到底在吠什么呢?难道是有贼吗?但是里墙那么高,里尉大人孔武有力,是远近闻名的狠人,又有哪个不怕死的毛贼敢来犯险呢?上次一个外号叫“飞燕”的流氓李三,在街上和里尉起了争执,里尉二话不说,从旁边的肉铺里拿出一把剔骨刀,一刀就削掉了“飞燕”李三裤裆里的卵蛋。李三疼得满地打滚,哀嚎和鲜血混进街上的黄土中,也混进闾里居民的记忆中。大家对里尉的敬畏也由此而来。那天在场围观的人,一开始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傻了,回过神来后,又纷纷赞叹里尉大人的刀法迅捷精准。里尉也不谦虚,说他当年学剑的师傅是大剑客盖聂的师弟,剑术不在盖聂之下远胜荆轲。我们中有人知道他是在吹牛,他从没有拜师学剑,只是朝廷招募乡勇时,他去应征参加过几天训练而已。但是我们谁也不敢当面揭穿他,因为我们都舍不得自己的卵蛋。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天一大早还要下田干活,就感到一阵难受,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过沅姜长得可真好看!明天早上能看见她吗?可是看见她又怎么样呢?我家太穷了,实在拿不出一头牛,四只羊,六匹帛的聘礼。每次想到这里我就难受地一点办法也没有。沅姜本人到不是很介意我家穷。我们有一次在田野上相遇,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大胆地直视我,我们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一会儿后我们就手拉着手并肩躺在路边的野草丛中。她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不知道是什么香味。上次忘记问她了,下次得记下来。一阵胡思乱想后,睡意渐渐变浓了,王二家的狗也不再吠了。

第二天一大早,里正和里尉站在里门两侧,开始例行点名。我不太明白这种每日点名的制度有什么必要?大家都是各自种自家的田,收成好坏一靠老天爷,二靠自己卖力气。和里正里尉的点名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当初里正说过,这是朝廷法度。朝廷是我们必须要服从的,朝廷正当中的皇帝是我们必须要畏惧的。而里尉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大家,随时为了皇帝要揍我们一顿或者砍我们一刀。而朝廷也给了他这样做的权力,这让他的两个膀子叉得更开,腰也变得更粗了。所以我们必须服从每天早晨的点名制度。如果你点名迟到了,里尉就会把里门给关了,把你关在里墙内,不让你下田。那时大家都在田里忙活,只有你一个人被关在里墙里没事干,看你心慌不慌。我以前就被关过。那时我还非常年轻,被关在里墙里不让下田的时候,我非常慌张,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跟在里尉后面央求,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把里门再打开一次。只要稍稍打开一条缝,我就能像一片树叶一样顺着门缝钻出去。当时我就是这样对里尉说的,脸上还挂着讨好的傻笑。冷酷无情的里尉当然不会理会我的央告。他狠狠地嘲弄了我一番,然后背着手,悠闲地踱回家去,并砰地把门关上。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里尉家的门前,不知道怎么办是好。旁边看热闹的赵婶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求比较好说话的里正,他也有里门的钥匙,他也许会放我出去。我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好听赵婶的话去求里正。哪知道看似忠厚的里正比里尉更加冷酷,他坐在榻上一口就回绝了我的央求,然后就背过身面朝墙躺下。拢好身上的被褥后,然后转头仰面朝天,大声对我说,朝廷法度,谁也不能违禁!里正说话漏风,平时口水会顺着嘴角流到下巴胡须上。而此刻由于他说话用力,我亲眼看见他的唾沫像鲤鱼吐水一样笔直地喷出,然后在空中四散,又回落到他的脸上。但他完全不在乎,擦都不擦,直接扭头闭上眼睛呼呼大睡。我顿时觉得里正果然有过人之处,惊讶之余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廊下,幻想等会里正会突然醒来,他一面口齿不清唾液横飞地教训我,一面网开一面拿出里门的钥匙放我出去。我也保证像他老人家一样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但绝不擦一下,以示我的诚意。但是傻子的幻想无法成真。当我终于明白里正已经彻底挺尸了。我只好羞愧地转身出来。我也不知道我在羞愧什么,是羞愧违反了朝廷法度,还是羞愧自己像条傻狗一样四处哀告?我也没心情去搞清楚。我不敢回家,因为我怕老父老母像我一样害怕,然后再舔着老脸去求里尉。那场景真是惨不忍睹。我不想看见那一幕。于是我在闾巷里乱转一阵,最后在一处僻静的里墙下坐下,看着天空和黄土发呆。直到傍晚,田里劳作的里民们收工后,我才拍拍屁股上的土,提心吊胆地回家。看见我的老娘正弯着腰在灶台间忙活,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不过那都是些很久以前的陈年往事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里正和里尉的那点权力已经吓不住我了,我犯的只是一些小错,无法以此让我下狱。朝廷法度看似威严,但就像扎得再密的篱笆也挡不住兔子和狗打洞。我不是那些声名远播,有钱有势的豪强人物。朝廷法度没空理会我。

沅姜总是那么漂亮,真是“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早晨,她恭敬地送父兄出门。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娴雅有礼,动静合宜。真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媳妇。我路过她家门口,她看见我,脸微微一红,然后微微欠身行礼,我连忙作揖还礼。我们掩饰地很好,还无人知道我们的秘密哈哈。她的父亲板着脸,不苟言笑。她的兄长对我很友好,把手搭在我的肩膀和我打招呼。因为我曾经帮他打过架。那次隔壁永丰里的那个小子被打得真惨呐!像条泥鳅一样在地上直游,好像他想钻到土里躲起来一样。不过我们的交情也就那样,如果把我想娶沅姜的事情告诉他,估计他也不会帮我。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想娶沅姜。只是别人都娶老婆,那我也得娶。而沅姜就是我唯一想娶的老婆。但是真的把她娶回家和我一块过日子,估计她也不会快乐。我不想让她不快乐。但是我也不能把这个想法透露给沅姜,这一定会让她非常失望。

点完名,我们出了里门,走向田野。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别人家的茁壮,我家的也不赖。看得我心里一阵高兴。也许再过两年,我家就变得有钱了,可以去沅姜家提亲了。大家都开始下田干活,我也变得格外有干劲。大家都感到有点意外,小子今天怎么这样有干劲?我只是笑笑不答话,心想,你们反应也太迟钝了,我努力种田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家的庄稼就是见证。中途休息的时候,沅姜的哥哥沿着田埂从从他家的田走到我家的田,他蹲在田埂上,像一只急躁的老鸦。他想让我休息一下,和他一起去旁边的小土坡上扯会蛋。我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嘴上随便敷衍他两句。因为我想卖力干活,这样就能早点娶到沅姜。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没趣,于是又沿着田埂走回他家的田去了。当我弯下腰时,庄稼漫过了我的头顶,风吹过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这让我又想起和沅姜偷偷幽会时的情形。我的脸上不禁浮现出甜蜜的笑容。幸好此刻庄稼遮蔽了我,否则被其他人看见,一定会奇怪,这小子怎么干活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有古怪!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晃的功夫就到了中午。大家都停下歇息,拿出吃食出了开始吃午饭。我想去找沅姜的哥哥,蹲在他家的田梗上吃。也许会看见沅姜提着一个陶罐来给她的父兄送水。正当我提着午饭准备去找沅姜的哥哥时,他已经捧着食盒,朝我的方向走来。一路上一脚高一脚低,避开田梗上的土坷垃。我只好站在田边等他,他向我一扭头,示意我们去旁边的小土坡上蹲着。我知道这小子可能有事找我,不会又让我去帮他打架吧?这小子太喜欢惹事生非,早晚要搞出大麻烦。我一面提心吊胆等他开口,一面惦记着沅姜会不会来?我们蹲在土坡上,看着一片片的农田。沅姜的哥哥向我问起关于朝廷打仗的事情。

你说朝廷和北面匈奴人打了好几年仗了,你说,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我哪知道?有说胜了的,也有说败了的。你看乡里好多去打匈奴的壮丁,很少有回来的。估计都死在北面了。

嗯,那我们要是败了。匈奴人不会来我们乡里劫掠吧?

不会,匈奴人离我们这远着呢,要过九条河才能到我们乡。他们不会游水也不会乘船。到不了这儿。

但是匈奴人会骑马,马能渡河啊?

马只会渡小河,大河怎么渡?我们有四条大河,五条小河,他们渡个屁!

嗯……那你说王二去打匈奴已经两年了,他还活着吗?

这我哪知道?反正王二一直都没有寄钱和书信回家。

那八成是死了吧?

可能吧,这我哪知道?

沅姜的哥哥沉吟片刻,这时沅姜正提着一个陶罐向我们走来。我想立刻迎上去,但又怕沅姜的哥哥看出什么蹊跷,我又犹豫地按捺住性子。于是我推了推沅姜哥哥的胳膊,说,你妹妹给你送水来了。他嗯了一声没有动作。于是我立刻起身朝沅姜走去。沅姜对我微微一笑,她的脸蛋又变得红扑扑的。我说,沅家妹子,来给你哥送水啊?嗯,你也喝点吧。好好好,那多谢了!不必多礼。她笑着小声说。然后她朝他哥哥走去。

我们仨并排坐在土坡上,风徐徐地吹过,这景象也是挺好看的。我们都没有说话,沅姜眼睛一直看着前面,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也没有表现出来。那个喜欢惹事生非的小子本来纯属多余,但是他毕竟是大舅子,所以还是允许他和我们一块高兴。不过大舅哥本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让沅姜早点回去,他有一些爷们之间的话要和我说。沅姜看看我,又看看她哥,然后就轻轻地起身离去。我一时想不出话来阻止,心里就把大舅哥骂了一百八十遍。看着沅姜婀娜的背影逐渐走远。她的倒霉哥哥开口说话,

王二要是死了,王二的媳妇岂不就是寡妇了?我去找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这个……按道理说没什么问题。不过王二已死的文书并没有传到乡里啊。

那么多死掉的人也没有文书。

也许他们都还没死。

放屁!你不是说他们都死在北面了。

这我哪知道?我不知道啊。

呃……你说王二的媳妇是不是长得很带劲,这些天她一直朝我使眼色。

嗯?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她又不是朝你使眼色。

嗯,也是。你想如何处置?

我要你帮点忙。你家在她家隔壁,我要借你家后墙一用。

嗯……鸡鸣狗盗。

放屁!这叫成人之美,君子所为!

嗯……好吧。

沅姜的哥哥和我商议定,就拍拍屁股走掉了。只剩我一个人坐在土坡上发呆。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想沅姜的哥哥和王二媳妇的事情。王二的媳妇确实长得很带劲,而且人很风流,喜欢卖弄风情。我要不是有了沅姜也会被她勾了去。王二八成是死在北面了回不来了,他的魂魄都因为道路阻长而无法归故里。不过,沅姜的哥哥可能会碰到另一个麻烦,就是狠人里尉。王二媳妇显然不只对沅姜的哥哥一人使过眼色。里尉和王二媳妇有染,这事我知道一点端倪,但不能确定,所以也不便对人明言。不过,王二媳妇善于圆滑处事,他二人未必能撞上。可是,沅姜的哥哥好勇斗狠,他要是真和里尉争斗起来,那可会惹出大麻烦!到时候沅姜也会跟着日子不好过啊!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沅姜的哥哥和王二媳妇已经尽享鱼水之欢,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是沅姜那边却出事了。一天傍晚,我从田里回来,看见沅姜站在里门那儿等我,神色异常。我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连忙走上前询问。但是她却一言不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一扭头转身就走,脸色很难看。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沅姜不会如此。我连忙追上去,想问个究竟。沅姜一路走的飞快,我只好在后面紧紧追赶,要是被里尉看见了他一定会给我按个“行为孛常,调戏妇女”的罪名。但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终于在一处僻静处,沅姜放慢了脚步,我连忙从后面赶上,拦住她,说到,沅姜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跟我说啊?沅姜一开始还是很倔强地咬紧嘴唇,一言不发。最后实在忍不住她“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只好很慌张地俯下身去安慰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里正那条老狗,趁着同巷夜织的时候,三番两次的调戏沅姜。沅姜有点被那个貌似德高望重的老骗子给吓着了,她没敢声张,更不敢告诉她的家人。因为她哥哥是个好勇斗狠脾气暴躁的青年,要是一怒之下殴打里正,那可是不小的罪名。她在无助之下只能来找我。这事我责无旁贷。沅姜与我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也是私定终身。我的老婆被里正这条流着口水老赖皮狗侮辱,这事如何能忍?于是,我让沅姜放心,我会替她报仇。沅姜见我神色不同寻常,隐含杀气,这回换她为我担忧了。她跟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袖,小声说,要不算了,反正也没怎样。我甩开沅姜的手,告诉她,这事你别管了,我一定会让里正那条老狗不敢再欺负你!沅姜从没听过我用如此凶恶的口气说话。她完全吓坏了,又紧紧拽住我的衣袖,不让我走。我狠心用力推开沅姜,然后大步离开。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沅姜,睁大了眼睛,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沅姜。

后来的事情,也没什么新奇的。我回家后,从褥下拿出藏着的匕首,掖在怀里,然后就去找里正。我爹见我来去匆匆,刚问出一句,小子,何处去?我含糊回答了一句,人已经隐入闾巷深处。在里正家门口,等了不多时,就看见这条胡须上挂着口水的老赖皮,晃晃悠悠地从家里出来。他正要去监督妇人夜织,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让我怒火中烧。我从黑暗中窜出,抓住里正的衣襟一顿乱拳暴打。因我蒙着面,里正认不出我。他大呼里尉救命,里尉一时无法赶到。于是他又唾沫横飞地背诵朝廷法度来吓唬我,但是这条老狗说话漏风,心中又慌张,背得颠三倒四我一句也没听懂。于是我用刀把敲掉他的牙齿,让他别背了。但是这条老狗很倔强,他又开始背诵乡里,县里甚至郡城的大官的名号来吓阻我。他背得很激动,唾沫混着血水,喷得到处都是,要不是我蒙着面准被他喷满脸。我本就被他腥臭的唾沫搞得很恼火,又加上他口齿不清,背的东西我一句也听不明白,这让我更加恼火。于是我抽出匕首,一刀攮进了他的嘴里。这回,血水真的像泉水一样从里正的嘴里涌出,而他也彻底地停止了背诵。这时,我长呼一口气站起身,听见里尉正带着人,敲着梆子从远处赶来。我来不及多想,跑到一处破损的里墙处,翻过里墙,隐没在茫茫的野草丛里。在野草丛里我又想起了沅姜,我仿佛听见远处,里墙内传来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再后来,我一路逃避官府的抓捕,改名换姓,藏匿于草莽之间。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投奔到大侠郭解的门下。现在我被他收留,成为了他的门客。几年过去了,我一直被郭公藏匿在他家中,我想找机会报答郭公。最近终于有了机会,县衙里有人与郭公为难,向朝廷上书诽谤郭公。于是我自告奋勇,替郭公去杀掉那个县吏。郭公颇为高兴,抚着我的肩膀,郑重地对我说,无论事成与不成,他一定会想办法替我买通官府,赦免我的死罪。然后让我能够早日回到家乡。郭公一诺千金,我也指天发誓一定替郭公报仇血恨。场面慷慨壮烈,郭公和大家都很激动,眼中都含着泪。辞别郭公,我回到住处做准备。在准备好匕首和装束后,我坐在榻上,等待天明。烛火幽明,照在土墙上,映出我的影子。我的身形似乎已经和几年前大有不同,不知道现在沅姜还能不能认出我来。她大概已经嫁人。而我的父母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我的牵连,是否还健在?我现在已经不太想回去了,故里已经物是人非,回去也没什么大意思。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报答郭公的恩德,或者去死。随着公鸡报晓的啼鸣,天色渐渐显露白光。我手持匕首,跃下草榻,推开木门,来到院子中,辨别了一下方向。回头看了一眼房檐下早已鸟去巢空的燕子窝,然后就大步走出院门,踏上替郭公报仇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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