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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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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宫回忆录|南京随笔

阮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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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阮卒



小时候的邻居,一个老太太,住在我家楼上。我家一楼带院子,她家二楼带阳台。


她有个儿子,因而有个儿媳妇,继而有了个孙子。孙子来的不容易,因为儿媳有红斑狼疮。


不知道是不是这层原因,婆媳关系相当不好。那时候,老太太和我妈拉家常的时候就抱怨儿媳怪异、自私:


“她看到自己孩子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我的小孩’。”


我妈大概也觉得惊讶,吃饭的时候就跟我提起。那时候我念小学,听了也很惊讶,是啊,妈妈不是天底下最无私的人吗?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是啊,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我就记住这个问题。捎带也记住了红斑狼疮。


后来我大学报了医学院,又早早决定不做医生。在普外科的硕士最后一年实习,我在急诊手术室里亲眼看到了红斑狼疮患者的子宫——


子宫壁很薄,而且破了,瘫在腹腔里的一泡血污里。从肚子里夹起来,血落下去,在无影灯底下,是半透明的。


而这个患者是孕妇。


她在麻醉前最后的话是:不要告诉我家里人我有红斑狼疮。


我们看了看“家人”。是丈夫和婆婆。行吧,半夜陪着过来,看得出来重视。


我们答应了,但产科的人最后当然还是得跟家属谈,因为子宫保不住了。一旁我们外科只管控制出血,大眼瞪小眼等个说法。过一会儿,产科的手术医生回来了,家属还算不错,没闹事,但哭着喊着跟产科要一个医学奇迹。


保孩子啊。都这样了,保个屁孩子呢。


那保子宫。


那个患者的出血止住了,转危为安。但这显然不是家属期待的医学奇迹。


子宫应要求没切,扎起来了,紧紧的一团,跟捆好的大闸蟹似的。嗯,不切了,家属意思太过明确,产科也懒得惹麻烦了,不切就不切呗:


你们非觉得有子宫就还能生,就给你们留着吧。


这件事在眼前,你猜我会想起谁?


当然是老太太那个“怪”儿媳了。不过她去世以后,没记错的话,老太太也已经有新的儿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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