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校园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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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并不了解前面的抗议活动,但为了尽量把故事线讲述完整,我进行了资料搜集。427下午四点以前的这些活动信息,都是我通过查找资料获得的。

在这次大规模抗议活动的前两周,也就是4月13日周六,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抗议活动。那天是Bear Day,即校园开放日,因为华大的吉祥物是熊,所以我们的各种标志和口号都是以熊为主题。示威者进入正在举办活动的Graham教堂内部,打出横幅并呐喊口号。此次活动中有12名抗议者收到法院传票,三名学生遭到停课处理。

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是ResistWashU,他们的Instagram账号上同步发布了抗议活动现场的照片和音频。

在两周后的4月25日,ResistWashU的Instagram账号发布了帖子,预告周六下午三点的游行,集合地点是森林公园纪念馆的喷泉前。他们发布的海报中,总共有12个抗议团体参与这次游行,因此这并不仅仅是由华大内部学生组成的游行。

4月26日,ResistWashU向学校管理层发出了第一封公开信,信中提到学生享有言论自由,他们的声援活动是和平的,且未造成任何财产损坏,并非校方所指的危险行为。信中要求校方撤回对3名停课学生的处罚,并附有100多名学校师生的签名。

4月27日星期六下午三点半左右,约250人在森林公园起始点集合,他们穿过校园,并于3:50抵达华大Olin图书馆,随后穿过长廊,最终在校园最东部的Tisch Park草地上扎营。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我偶然闯入了这场抗议活动。周六下午四点,我从昏睡中醒来,赶紧去Olin图书馆取书包,当时正好看到人流从图书馆出来。我以为快到闭馆时间了,所以匆匆忙忙地收拾书包。但当我从图书馆下楼时,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有一位女性警官在我旁边,跟着我一起往下走。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我有一场抗议活动,并让我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大约四点半,我刚走出图书馆,就听到从图书馆后面的抗议队伍传来的鼓声和口号声。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过去看看。

接下来,时间线收束,以下部分是我个人的亲身经历,描述在华大Tisch Park的扎营以及傍晚抓捕的所见所闻。)

扎营

当我来到图书馆后面,看到抗议的人们,有的身披巴勒斯坦国旗,有的挥舞标志。校警在整个队伍后跟随,同时保持一定距离。全程都有参与者或者围观者在拍照、录像、直播。校警们身穿蓝色制服,大约有10人,有几个人推着山地自行车。起初我很奇怪校警推自行车的意义,后来才发现这些自行车在抗议者与警察贴身对抗时,被当作盾牌使用。

从下午四点半到大约七点二十分,抗议者在草坪上扎了11顶帐篷。这期间气氛相对轻松,他们在草坪上演讲,带领人群一起喊口号。一位女士带来了两个马戏团里的呼啦圈,在那里抛玩。本地居民带着狗,也有带着小孩子的,五六岁的小朋友在草坪上跑来跑去,还做倒立。一些人用粉笔在石板路上写下标语,如“教育是为了自由而不是为了压迫”。有人手举写着“停止战火”的纸板,巴勒斯坦的国旗在空中飘扬,口号要求停火、停止种族屠杀、华大从战争中撤资、让巴勒斯坦恢复自由等。有抗议者推着小车向周围人群发放水和薯片。

有和警察进行沟通的人,不断地在草坪外围告知人们警察预计的逮捕时间和范围。有抗议者在大家的手臂上写下法律援助的电话,这是圣路易斯本地律师自愿且免费提供的法律援助,一旦被捕,他们将会前往警察局捞人。

这期间校警保持着距离和克制。从五点开始,不断传出消息说警察还有20分钟会实施逮捕,还有10分钟、5分钟等。大家的神经在紧绷和松弛之间来回跳动。站在抗议者对面的警察除了校警WUPD,还有圣路易斯县的警察,他们身穿卡其色制服。同时,陆续有厢式警车入场。身边的人开始戴上口罩,并给没有准备口罩的人分发。消息传来,警察可能准备了催泪弹。这是整个下午为数不多的几次紧张时刻。

大约五点半,Jill Stein抵达校园,加入抗议阵营。她是2024年总统选举的绿党候选人,今年73岁,一头白色短发,穿着黑色西服,和其他抗议者一起组成人墙。

抗议队伍中始终有人与警察保持沟通,向四周无论是围观还是参与抗议的人说明警察预计的逮捕时间,如果不想被逮捕,可以退到草坪外,那里属于圣路易斯县的公共区域,而不是校产。

非常讽刺的是,当大家在草坪上坐下时,一架客机从校园上空飞过,大概率是波音公司的飞机。

下午5点52分,警察再次发出消息,他们还有五分钟开始实施逮捕。

逮捕

傍晚七点二十几,天色有些昏暗。警察开始跨过石板路,进入抗议者所在的草坪,破坏人墙,进行逮捕。

抗议者们手臂挽着手臂,警察先是直接冲向一个人墙成员的腿,抱起她的小腿,然后向外扯。由于拉扯的力度,迫使这个人与周围两个组成人墙的同伴分离,达到了破坏人墙的目的。

Stein是首批被抓捕的人群之一。当晚九点半,她在自己的X平台确认和自己一起被捕的还有她的竞选经理和副竞选经理。

警察开始从他们所站的位置朝营地走去。在场的人齐声喊道:“Who do you serve? Who do you protect?” 这句话当几百个人一起喊出时,确实让我鼻子一酸。

一个警官把供给部门的小推车推走了,同时不断拽走帐篷。整个抗议过程中,全国律师法律观察员协会的成员在场,监督警察在整个抓捕过程中遵守法律。他们官网上的标语是“法律为人民”。

不断地,抓捕、警察退回、示威者重新组成人墙、继续呐喊口号,警察再出击抓捕几个。随着逮捕进行,圈子越来越小。站在草坪外,也就是石砖上的人扯起黑色旗子,上面写着在这场战争中加沙死亡的儿童的名字。这面旗子就在我面前,我靠近一个小喷泉。与我同行的朋友走上前去一起扯着幕布。

快八点时,警察开始第二轮抓捕,这次他们抢走了旗子。我的朋友叫我朝后面跑,因为他听到警察可能准备使用催泪弹。下午时我还不相信,但此时天色已暗,我有一半相信警察会这样做。于是我跟着朋友跑,此前我一直是观察者,听到后突然非常愤怒,觉得警察行为太过分。如果真的发射催泪弹,我会站到抗议者一边。

(插播一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City on Fire》这本书,里面有详细描写催泪弹在人群中发射后的场面。)

直到当天结束也没有发射催泪弹。僵持了一会儿,刚才跑散的人又围回到原抗议场地,但更多的人在原草坪更外侧站着不走。

很快,警察又开始了第三波抓捕,大概8:10,这时大部分抗议者已被带上警车,草地上剩下二三十名坚定的抗议者,他们回到草坪后开始静坐。

8:30开始第四波逮捕,警察勒令围观的人离开。

警官朝我们这些站在比较远地方的人喊话,意思是抓完草坪上的我们就去抓你们。

我和两个数学系朋友以及他们的教授决定离开。与此同时,校园通过系统将所有建筑上锁,只能通过门禁打开。我们准备进入数学系主楼时,门禁卡无法打开,后来教授用钥匙开门,大家才进去取书包。

在离开校园的路上,还能听到抗议者的口号声。应该是剩下不多的抗议者,借助夜晚和建筑、树林掩盖躲藏。突然下起小雨,抗议者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远距离的口号怒气和音量丝毫不减。我们沿着小路离开,抗议者和反对抗议的人挤在一起,一个男生愤怒地喊了一句,气冲冲地走掉。其余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人说话,默默离开。

快11点时,副校长Dr. Anna “Dr. G” Gonzalez、行政副校长兼首席行政官Nichol L. Luoma、教务长兼学术事务执行副校长Beverly Wendland,联合发送了一封谴责抗议活动的邮件。当晚抓捕人数不确定,因为邮件发出时警察还在抓捕剩余抗议者。

4月27日下午主要抗议活动结束,被捕者当晚获释,有人群在警察局外迎接他们。

圣路易斯的两所大学SLU和WashU的抗议媒体账号也相互支持,直到所有被捕学生被保释出来。

后续

4月28日星期日,学校发出一封措辞严厉的全校信,表示有警察受伤,并将对这些学生采取措施。

全国律师法律观察员协会随即在官方Instagram平台上声明,表示收到学校处罚的学生可以联系Palestine Legal获得免费法律援助,并提醒学生要在有律师在场情况下参加听证会。协会同时呼吁校方、教授、院长和部门主席准许这些学生参加期末考或毕业,停止对学生的处罚,准许他们回到教室。

4月29日星期一,学校发出第二封信,再次阐述立场,最终确认有超过100人被捕,其中23名学生和4名教职员工。同一天,ResistWashU也发出声明,抗议抓捕活动,强调言论自由和27号的和平抗议,逐条驳斥校方提出的诉讼理由,向校方施压准许学生回到宿舍和课堂。

4月30日,华大学生工会也发出支援声明,支持参与抗议并被捕的学生和教职员,对校方施压。工会游说教授和学生获得签名,并帮助受到处罚的学生安排校外期末考,努力减小损失。我在视频简介里也列出了签名链接,如果您也想帮助这些学生,可以参与签名。

我写这个文稿是4月30日,没有再收到校方对各方声明的后续回应。今天,Austin UT大学有90名学生被捕,明天我们兄弟学校圣路易斯州立也将有集会发生。

这个事情肯定还会持续,但我就先按照现在的情况帮大家做一些分析,以及说一些我自己的观点。

观点1:华大的抗议诉求

华盛顿大学(WashU)的抗议活动主要围绕五大诉求展开。

1. 从战争中撤资抗议者要求学校撤出对波音公司的投资,因为波音公司制造的军火在加沙战争中被使用。他们呼吁华大停止资助波音公司,从而间接切断对战争的支持。这是抗议活动的核心诉求。波音公司在圣路易斯有着深厚的根基,许多当地居民和校友都曾在波音公司工作或与其有联系。因此,要求华大与波音公司断绝资金联系,实际上是对当地经济和就业环境的一种挑战。

2. 停止与以色列的合作项目抗议者要求学校停止对接以色列的海外留学项目,停止资助以色列政府在课程上的审查,以恢复巴勒斯坦高校的学术自由,并转向对巴勒斯坦进行学习。这一诉求与其他大学的抗议活动口号一致,旨在对抗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压迫。

3. 停止对抗议学生的处罚抗议者要求撤销对在Bear Day抗议中遭到停学的学生的处分。此前有三名学生因参与抗议活动而受到处罚,抗议者希望这些学生能得到公平对待。

4. 停止买地,归还土地华大在圣路易斯拥有大量地产,但由于学校属于非营利机构,这些地产无需缴纳地产税。这导致其他社区居民需要承担更高的税收负担,因此抗议者呼吁学校停止扩张,并将土地归还给社区。

5. 发声明谴责巴勒斯坦种族屠杀,呼吁停火抗议者要求学校公开发表声明,谴责巴勒斯坦正在经历的种族屠杀,并呼吁立即停火。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声明,学校能够明确表达对巴勒斯坦人民的支持。

这些诉求不仅仅是当前抗议活动的产物,而是长期以来学生对学校政策不满的积累,特别是对学校与波音公司关系的持续关注。抗议者希望通过这些诉求,推动学校在社会责任和人权问题上采取更积极的立场。

观点2:抗议活动的组织性和社会支持

此次抗议活动展现了美国学生群体在组织性方面的高度成熟和协调能力。他们不仅在草坪上扎营,还建立了完善的供给、媒体、和法律援助体系。抗议者们通过帐篷驻扎的方式,直接表达了他们对学校政策的不满,而校方对他们的驱逐理由是非法入侵。

抗议者的高度组织性体现在多个方面:

  • 信息传播和媒体曝光:抗议活动中,校报、社交媒体和各类媒体平台被充分利用,确保抗议活动获得广泛关注。

  • 法律援助和救助流程:在抗议者被捕后,法律援助团队迅速介入,为被捕者提供法律支持和保释金。全国律师法律观察员协会和Palestine Legal为学生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 跨团体、跨学校协作:华大与圣路易斯大学的抗议者相互支持,显示出不同学生组织之间的紧密合作。

  • 持续的抗议和支援:抗议活动并没有随着逮捕的发生而结束。抗议者和支持者继续组织集会,声援被捕学生,扩散抗议影响力。

整个过程展示了民主社会中多元力量的运作方式。布林肯在返回美国前接受媒体访问时提到,这正是民主的体现。他的这句话意在强调,民主不仅仅是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存在,而是在允许冲突和对抗的环境中运作。各方在冲突中争取自己的诉求,直至妥协达成共识。

抗议活动本身并不是民主的唯一标志,而是法律、媒体、社会援助组织和社会各代表在冲突中展现的能力的总和。在这种环境下,警察虽然进行抓捕,但在无数个摄像头前,他们的行为受到了严格的监督。这种监督确保了抗议者的权利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体现了民主社会中对权利和自由的尊重。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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