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糟糕,我不能一个人哭到呕(被秒删重发)
昨天晚上我经历了一个很奇怪的身体反应,觉得必须和大家分享一下,不能让我一个人孤独地哭到呕吐。
昨天我写了一篇文章,讲的是我的偶像、女权主义劳工权益关注者、北大女性学研究生毕业的孙敏,因为声援工人维权,被带走了。孙敏啊孙敏,南广东天气转凉了,今天大雾,广州塔的上半截都埋在了灰白色的冷霾里,坐在床上盖着被子也能感到从窗外吹过来的湿冷的风。你衣服有没有带够?听说你最近出门都只带一件(直男程序员必备的)格子衬衫,会不会又受寒了又开始胃痛?孙敏啊孙敏,你不知道,在你被消失的后几天,有多么奇怪又多么平常的事情发生。
有一个叫天一的女孩子,写了一本小黄文《攻占》,是一本BL肉文,她卖了7000本,赚了15万,结果被判刑了十年半。看她的微博,她命挺苦的,从小家里重男轻女,个头大的水果都是弟弟吃自己没得吃,耳道发炎了妈妈都不肯带她去医院。中考之后老师劝她去读高中,家里还不同意,到工厂打工赚钱不多,30多岁了卖瓶精华水和眼霜都心疼半天……就这么个穷女孩,好不容易写了个成人小说,才赚了鸡碎那么点钱,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服务了成年人正常的性欲,就要面临10年半牢狱之灾。而同时呢?强奸犯李天一的同案犯服刑了不够两年,就放了。把老婆董珊珊殴打致死的王光宇只判了6年。微博上有个女权博主叫淡豹,在大街上被猥亵,非常艰难地控告,身心俱疲,对方只判了8个月。
但是她就被判了十年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半?她的文章伤害了谁?中国人没有权利看一看小黄文吗?小黄文不存在的话,人间就可以灭绝老大哥们不想看到的性行为、同性恋、69式、滴蜡、观音坐莲、老汉推车了吗?
看完天一的故事,我的心已经堵得非常难受了。刷着刷着微博,却震惊地看到,那个亲笔写公开信承认自己性侵的雷闯,居然够胆出来乐呵呵地抽黄思聪的锦鲤了!
这个雷闯啊,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没有想到他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人。他是乙肝反歧视斗士、浑身散发着负责任公民正义到底气息的公益青年。是当时乙肝公益机构亿友公益的大佬和招牌。当事人幸存者花花勇敢地说出,在参与他的乙肝徒步公益活动的时被他性侵的事件后,他马上出了一个公开信,说自己承认错误,愿意承担责任甚至自首,也伤害过其她人,希望女权主义者们教他可以怎样改过自身。
但是马上,他就又给媒体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公开信,否认性侵,并且声称自己和花花是恋爱关系。这个阴阳新闻稿的事情简直是对我们公众的侮辱,我们也能透过这种行为看到他洋洋自得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的油腻嘴脸。于是全国很多公益人、记者、社工开始行动起来要求他道歉。但是换来的,却只是亿友公益宣布辞掉雷闯(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在公众号里说“对性骚扰说,on”似的挑衅)、亿友公益的社群集体荡妇羞辱幸存者花花、雷闯的家人四处发短信继续声称雷闯被陷害。
本来雷闯在志愿者们的行动下,已经悄悄躲起来的。但是前几天他朋友圈又开始发乙肝公益新闻,昨天又公开抽锦鲤,不少人在他的评论里留言说,快自首认罪,不要以为我们会忘记你做了什么。
但是,他却能有这种自信认为他一定能重出江湖吧。他的微博和微信就是对公众的一种试探——如果没有受到巨大的反弹,那么他就能放心出来继续以一个“虽然犯过错但也是一个好男人”的姿态出来做公益了,可能还会继续以隐藏的权力来性侵其她人。
我突然间就哭了。刷着屏幕里天一的事件、雷闯的微博、微信新规定个人只能注册1个帐号炸了不能再注册的消息、亿友公益社群咒骂花花的截图、孙敏和顾jia悦的照片、墙上的秋瑾的《勉女权歌》、朱军告麦烧弦子时候百度那“当事女生长这样”的新闻标题截图,我“嗝”了一声哭了出来,并且发现没有办法停止掉眼泪。心里堵、胃里腻、鼻头酸、胸部闷、喉咙肿,这些人渣啊,那么多人死,为什么你们不能死一死啊。
一想起雷闯那张脸,那张带着微笑的四方脸,那张带着微笑满脸正义感的四方脸,我就能想到他一边说着“乙肝公益”,一边垂着他那根阴茎晃荡在空气中的淫笑。想呕,想呕,真的想呕。写黄文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女孩判了10年半,但是他这种有屌不要脸的、让被他性侵的女孩们承受了那么多年精神痛苦的男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而且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试探我们的反应,以便自己若无其事地在他那些兄弟的照拂下重出江湖。真的恶心!
想到他的脸,就觉得他脸上的油腻突然进入了我的胃里。喝了一壶猪油那种感觉大家能想像吗?那种雷闯的脸油进入你的胃部,黏糊地和你的胃壁摩擦,让你的胃觉得像被1000个气球撑着,又像喝了一桶两升装的自来水一样,沉重、冰凉、腥气往上冒。同时肠也在呕吐,油顺着肠子,把强奸犯的脸、肚腩、阴茎、腿毛、脚皮都像下水道垃圾一样往下冲,每过一个弯就有一坨膏状的胶体残留在肠道的皱褶里。我想呕,真的很想呕。
但是我呕不出来啊。因为我的胃是空的,并没有什么可以呕。我这是替代性创伤,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的痛苦和不甘,竟然在被我感知和过滤之后,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很实际的生理反应。当然这些生理反应只对我有价值,因为她们所受到的痛苦,旁人怎么可能真正理解呢,怎么可能有“感同身受”这种词出现。
但是我们到底还能做什么。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冬天,发错一个字都会被其他人提醒“敏感啊”的冬天,我们到底还能做什么。除了无法控制的啜泣,胃部空虚的作呕,我们到底还能做什么?
我想我能做的是不遗忘。我是个很健忘的人,一分钟前看得见的脸我可以下一分钟马上不认得,一串数字可能要打上100次我才会记得个开头和结尾,一本书我读完第2页就会忘记的一页,一部电脑所包含的密码我根本没可能记住两个以上。
但是我不要遗忘。死都不要,全部要记住。比如雷闯这件事,我死都不忘记,死都不忘记他的阴阳新闻稿,死都不忘记花花的幸存者日记,死都不忘记他的复出试探,死都不忘记他尚未承担任何代价和惩罚,死都不忘记由他直接影响的家人和社群对花花所说的每一句脏话、诅咒和抹黑。
死都不忘记,而且要用力告诉他,我没有忘记。在他的微博微信朋友圈留言告诉他要承担责任,如果他有了新的职业,告诉他的公司必须为这个人的强奸负责。
因为如果忘记了,或者如果没有大声明确地说出来,他就会很开心地隔一段时间发一个公益新闻,隔一段时间发个微博,等自己的支持者出来传谣洗白,洗掉那些让他承担责任的留言,洗掉那些阻碍他华丽转身的行动,洗掉那些被他伤害的人和事情。
即使我只是因为替代性伤害而情绪崩溃,但我感激这一场呕不出来的呕吐,我也想让大家看见这一场呕不出来的呕吐,我甚至有点希望大家一起呕吐。因为身体的痛楚可能可以帮助我们记住我们此刻的不甘、愤怒、悲伤、绝望,记住天一记住花花记住孙敏记住顾jia悦记住月星,全部全部全部都要记住。
就像每一次看到性别暴力的时候都会开始呕吐一样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