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筆記】瑰麗文學與誘姦罪的駭人結合—重讀《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妳有選擇，妳可以假裝世界上沒有人以強暴小女孩為樂，假裝從沒有小女孩被強暴⋯⋯妳可以過一個資產階級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裝世界上沒有精神上的癌，假裝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有鐵欄杆，欄杆背後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妳可以假裝世界上只有馬卡龍，手沖咖啡和進口文具。但是妳也可以選擇經歷所有思琪曾經感受過的痛楚，學習所有她為了抵禦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

距離作家林奕含輕生，已過了4年，儘管一度沸沸揚揚，但經歷時間流逝、甚至是疫情的洗禮，關於那些補教界的黑暗齷齪之事，早已乏人問津。然而，要再度翻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仍舊需要鼓起非常大的勇氣，只因其中的傷痛是如此刻骨，而作者的文字又是如此殘忍且美麗。

主角思琪與怡婷，是同一棟高級住宅區的鄰居，從小就形影不離，但一切卻從一名補教名師搬進來之後，讓兩人的命運完全踏上不同的道路。藉由權勢、言語的陷阱，加上台灣傳統家庭對於性話題的忌諱，李國華誘姦了年僅13歲的思琪，讓後者迷失在以「愛」為幌子的暴力中，甚至強迫自己愛上了施暴者。面對內心的矛盾，卻找不到出口，就連最親近的友人也無法傾訴，最終思琪也無可避免地走上了毀滅之路。

「為什麼是我不會？為什麼不是我不要？為什麼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約成這第一幕：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

當教育、社會與性犯罪者共謀

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部小說中，讀者可以看見許多台灣教育界與社會畸形的現象，包含重視升學卻不教學生如何保護自己、理想被害者、檢討被害者等，而這些幾乎可說是性犯罪者夢寐以求的禮物。跟著作者的文字，讀者也彷彿跟著思琪經歷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與PTSD，最終只能諷刺地說服自己，擁抱施暴者以合理化自己受暴的遭遇。

上述的內容，聽起來就讓人感到不舒服，但作者令人眩目的文字運用能力，卻讓它們得以與精巧的文字共存，並且說服讀者一步步跟著她走向地獄的深淵，明知眼前一片血腥，卻又忍不住睜眼。

剛剛在飯桌上，思琪用麵包塗奶油的口氣對媽媽說：「我們的家教好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媽媽詫異地看著她，回答：「什麼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謂教育不就是這樣嗎？」思琪一時間明白了，在這個故事中父母將永遠缺席，他們曠課了，卻自以為是還沒開學。

台灣社會的未竟之業 勿忘「房思琪」

儘管故事駭人，但《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的微小情節，卻是許多家庭、親友間常見的劇碼，同時也象徵著性暴力受害者是如此容易被漏接。此外，最近幾個月來的新聞，也在在警告著我們，這社會不論是在性教育、性別意識，仍舊處於啟蒙階段，每分每秒都可能出現新的受害者，且這樣的「資格」，並不是特定族群的「特權」，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受害的一方。

作為「房思琪」的現實版，作者林奕含最終並未獲得正義，檢方甚至以「合意性行為」作為不起訴的原因，而事主陳星則在去年被爆料，已經轉往中國發展。筆者在此無意評論司法判決，畢竟真正能夠定罪的證據或許也早已消失。但就如同書中所說，思琪「讓我們得以不用經驗，就看見世界的背面」，儘管閱讀這樣的題材需要不少心理準備，但和作者提筆寫下這些文字所需要的勇氣相比，我們的不舒服或許根本微不足道。

（更多相關分析，可參閱先前介紹過的《這是愛女，也是厭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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