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鐵花村
第一次去鐵花村,立刻覺得,那是個有魔力的空間。
2010年夏天某個下午,鐵花村音樂聚落剛開幕,原本是台鐵廢棄宿舍,頹敗荒涼的日式平房,改裝為原住民風格的音樂舞台。屋外是大片綠色草坪,隨意擺放著木頭桌椅,正在舉辦假日派對,快樂的孩子們奔跑著,追逐著快樂的小狗,喇叭傳來快樂的音樂,那也是我第一次認識歌手巴奈。
她端著啤酒坐下來接受採訪,其實,不像是採訪,更像朋友隨口閒聊。
她聊著自己為何放棄台北,與伴侶那布帶著女兒搬回故鄉。「我只是選擇自己舒服的環境,回到台東,每天都能帶著小孩到海邊游泳,晚上月亮升起來,灑在海上,那麼美,又不要錢,那種身體的記憶,是一種富裕的感覺。」
說著說著,太平洋涼風慷慨吹拂進來,身旁是音樂與啤酒,巴奈又笑說:「你看,這才是風嘛;哪像你們台北夏天的風,吹起來都是熱的。」
她聊著自己策劃的東台灣音樂祭、都蘭音樂創作營,「台東人不能只唱口水歌,創作才有舞台;沒有創作,就沒有生命態度。」
在巴奈建議下,台灣好基金會花了兩年打造鐵花村,希望為台東音樂人找一個家。
那晚,鐵花村裡,忍耐一整個下午的我,卸下採訪任務,終於可以端杯啤酒,聽著巴奈、達卡鬧、南王姐妹、昊恩輪番上台演唱,享受放鬆夜晚。
十三年過去,我陸續去過幾次鐵花村,有時是工作,有時帶著家人旅遊,始終喜歡這個荒煙蔓草中,揉合著悉心呵護與自然野放,在被遺棄時間裡長出的生猛空間。
雖然,每次去,發現周邊由台東縣政府主管的鐵花新聚落,多了些攤商,多了些鐵皮貨櫃,多了些街頭歌手,越來越像隨處可見的觀光市集;以胡適父親為名的鐵花路,也已變成台東新興商圈。那個悠閒下午,似乎只存在於記憶裡。
無論如何,音樂的鐵花村,有著難以言喻的浪漫魔力。
有次,我又飛到台東採訪巴奈,但她女兒的小雞孵出來了,急叩媽媽趕回家照料,訪談因而匆忙結束。空出時間的我,又晃回鐵花村,當晚是開放學生上台表演的「焚風樂台」,一對可愛的年輕男女,正在台上排練。後來,我們聊了一下,這段訪談沒能寫進報導裡,但曾貼在臉書上。
就以他們的故事,向鐵花村道別,也向2023道別。
【背包客】
他讀碩二,來自台南,寫完論文,準備到晶圓廠上班,於是畢業前夕,騎著機車背著烏克麗麗,繞過南迴,住進台東的背包客棧。
她大五,在台北念獸醫系,隻身搭上東台灣的火車,在台東玩了四天。他們相遇,就睡上下舖,他們一見如故,男生說服女生多留一天,陪他參加一項開放素人表演的舞台,他說他很緊張。
女生答應了,陪他在豔陽下練習一整天。晚上八點半,他們上台,男生彈奏烏克麗麗,女生搖沙鈴,唱了陳建年的《海洋》,MATZKA《妹妹的喜帖》。
下午問他們,談戀愛了嗎?男生靦腆不敢回答,女生開朗大笑說還不知道。晚上唱歌時,趁著間奏,男生怯生生口白:
「我二十四歲,被女生甩掉的經驗三次,傷心流淚的日子,三十二天。」
這是我在台東鐵花村,巧遇的故事。讓人羨慕的年輕故事,未來,祝福他們無論在晶圓廠,或在獸醫院,永遠像今天一樣純真,開心,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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