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 不是「轻生」，而是「快乐地归去」

回望琼瑶传奇的一生和她的作品，我们必须承认，她绝对当得起她所追求的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尽管她始终备受争议，不管从传统价值观的角度、还是现代女性的角度，叛逆、三观不正、失败、恋爱脑，种种负面评价始终存在。甚至在最近十多年，“琼瑶”或是“琼瑶剧”，成为了我们讽刺“爱情至上、其他任何东西都无足轻重”的形容词。

但，这难道不是一种潇洒、或者说一种勇敢？我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匪夷所思。

回到六十年代的台湾，谁能想到，是那个被忽视的、戴着眼镜的内秀女孩，最先打破了大家庭的门，最先在作品里表达“去你的忠孝礼义传统礼教”？这当然是潇洒、是一种侠肝义胆，哪怕她不是以最“宏大”的方式，甚至用的是“追求爱情”这种在现今我们眼里相对狼狈的方式。

但需要指出的是，自白话文学诞生以来，或者说，从女人开始用白话文写作以来，爱情一直都是女性反抗封建礼教、传统大家庭的重要旗帜。琼瑶毫无疑问是挥舞这面旗帜的代表人物。在这个价值体系里，“爱情”通向的是“真、善、美”，是传统妻子、女儿角色的反面，是属于女性的自我发现。比如在家庭中感到被压抑和忽视的紫菱始终无法跨越自己去维护自己的家庭，身为孤儿小燕子却心甘情愿地成为大杂院中的主要照料者。她们的爱和不爱与正确无关，只关于她们的自己的感受。今天不被认可的“爱情至上”，实际上在那个时代也是一种文艺复兴式的“人的发现”——没有什么比她女主角的真实感受和欲求更重要。

因为个体欲望的确认，爱和人的链接反而真正可以发生。女主角不是出于礼教和道德规范去行动，而是发自内心真实去爱人。

此外，不管是琼瑶书写痛苦的方式、还是她书写痛苦的方式，其实都影响了今天女性的书写。比如当下网文中非常流行的“真假千金”套路，就来自于琼瑶的《梅花三弄》。女主角因为是女儿被调换，和“假少爷”相爱后，身份才得到揭晓。通过经典的类型，受众们为女主人公所遭受的忽视、虐待、伤害找到合理的理由。这样一来，她们自己青春期所经历过的荒诞痛苦似乎也有了理由。虽然她们现实生活中的经历往往来源于重男轻女这种荒诞原因，甚至没有原因，但是在文学中赋予了创伤逻辑和源头之后，她们的创伤似乎也变得可面对和可处理了。女性在成长过程中的的痛苦始终存在，是这类型小说经久不衰的原因。

同一部作品的女主角，在身份揭晓之前也是我们最近所怀念的以劳动为荣的平民少女。而《一帘幽梦》《一颗红豆》等等作品里，更有绿萍、夏初蕾这样的“美强惨”女性角色。这些经典的女性符号在中文流行文化中的源头，都和琼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在她离开的日子，不禁想问，曾经我们鄙夷和恐惧琼瑶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是真实，是创伤，是女人的恐惧本身，还是女人的欲望？

我找不到答案。但我想，一个尝试去书写、正在书写的女人，是很勇敢、强大的，尤其在她尝试直视自己的人生和欲望的时候。
化用最近最喜欢的一句话，作为对她的纪念。

“在这个制度里，最危险的莫过于能够发现和面对自己的欲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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