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書·山海塢 #3｜等下！

第三天：
記下一次與別人合作、在生活中最理想的經驗，跟我們分享當中的故事吧。

我与阿榕一起做了一档播客，叫作「等下！」。据我所知，应该是华语范围内第一个，也应该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由跨性别者主播的播客，作骄傲状。

之所以在「理想的合作经验」这个主题下写这个播客，是因为这个播客的诞生和运营至今，都是无比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有人在勉强任何人，是莫大的宇宙里一次自然而美妙的量子纠缠。

我们开始做这档播客，是在大瘟疫爆发不久，也是刚认识没多久。那时我刚爱上播客，是因为一档叫做「Nice Try」的节目，四位好朋友聚在一起，聊 happy hour，做小小的人生挑战，在轻松愉快之间，话题竟然涉足了一切重要的事。我痴迷于播客这个媒介能带给听众的不可比拟的陪伴感，因为我注意到当你在摄入别的内容的时候，你需要专心坐下来当观众，但播客不是，清扫、散步，在一切散漫而孤单的时光里，可以有人在耳边陪你一起度过。

于是那时我想做播客，而阿榕也想做由跨性别者本身制作的内容，因为在四年前，中文世界里关于跨性别议题的内容往往由顺性别者制作，其中其实有很多偏差、臆测的部分，遂一拍即合，我们的播客就叫做「等下！Wait a minute!」，因为这是最常用的插嘴用语，顺性别者的大家请等一下，你们已经说了很久了，请等一下，听听我们怎么说，听听 What we have to say.

我们一开始迫切地想要被看见，于是追着社会热点制作了一些针对性的对谈。但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模式是不可持续的，这对我们本人而言，是一种消耗，尤其是这个世界尚且充满了对跨性别者的猎奇审视或恐惧仇恨的情况下，逼迫自己在性别事件的热点上持续关注，并始终自证辩白一般地给出回应，这样的模式是有毒的。而既然我们的播客名字就叫「等下！」，那就应该有更强的主体性，我们已经打断了这个世界的顺性别叙事，已经插嘴了，那就要讲更主动的叙事才对。

于是我们试着用更轻快的方式来做播客，我们设置了两个环节，第一个叫做 Misgender Moment，生活中的错认性别时刻，因为四年前我们都还不够 pass，因此总还有被错认性别的时候，而后来我们在性别过渡的路上越走越扎实，这个环节也就更新为了更具包容性的 Gender Trouble Moment，性别麻烦时刻。第二个环节则是主题讨论，我们会随机地谈起我们想要聊的内容，Rick And Morty、安全空间、攻击性，只要是我们感到有所启悟的，我们感到珍贵的，便拿到播客里来和听众分享。

就这样做了四年（虽然更新频率很低——）。

而这样的真诚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收获了真诚的回馈，我们收到了许多听众来信，都是来自别的跨性别者们，ta们告诉我们，自己那些一度无处安放的感受在播客里与我们的音频共振了，告诉我们在这一刻感到自己不再那么孤单。我总是因此感到无上的幸福。也有一位听众 Robin 在最近加入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制作团队，成为了可靠的剪辑师！我想有她的帮助我们一定能从年更播客进步为季更播客。

但我觉得这样的工作是最幸福的，做一件大家都相信的事，在技能上、在时间和精力上互相支持，在理念和想法上互相补足和启发，永远都保有充分的沟通，也永远不赶死线，永远可以延期，永远来日方长。

但我也不觉得这样好的合作或工作只能在非盈利的情景下发生，而我也不忌讳谈盈利的事，我觉得钱只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去置换有趣道具的一般等价物，很中性的一种存在，且酷儿社群也并不全都迫于生存压力而没有消费余裕。我认为人是需要花钱来买喜欢的东西的，这个过程很重要，如果我能做我喜欢的东西卖给也喜欢它们的人，这是一件让幸福翻好几倍的事情。

插播题外话，因为我也是一名 marketing 人，我觉得在这个萧条年代里很多人都爱说「品牌已死」，但其实品牌不可能会死，brand is essentially a set of associations that can shift behaviors, 人的想法和念头是不会死的，人的神经系统还在运作，品牌就不会死。只是在坏年代里人们对自己花出的钱所索要的价值更高，那么一个品牌需要去承载的文化意义也就更厚重，只不过在过去高歌猛进的好年代里太多的品牌都在胡乱堆叠物料往前狂飙，却把自身的文化意义消磨尽了罢了。

之所以插播这个题外话是想说，我觉得「等下！」已经在 becoming a brand，它有很清晰的 ideal，有一组联想，这组联想很强大，足以促进人们改变行动，我们的邮箱里收到的信就是实证。而至于要在何时做出连我自己都很喜欢的东西拿出来卖，来日方长，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