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放弃做犹太人》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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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教是犹太教,以色列是以色列,犹太民族是犹太民族

犹太人为什么会聚集在一起?为什么散落在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可以形成一个「犹太民族」?犹太民族和《圣经》的关系是什么——圣经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吗?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墨菲给出了答案:《圣经》只是故事,而犹太民族的历史是虚拟的,并没有脱离于犹太教的「世俗犹太民族」:犹太教是犹太教,以色列是以色列,犹太民族是犹太民族。

一般而言,对于「为什么完全没有犹太教信仰的人会被认定为是犹太人和犹太教徒」,有这样一个回答:与基督教身份相反,犹太教身份不仅仅建立在对上帝的崇拜和信仰之上。历史在犹太人身上留下了印记和超越宗教传统的标志。现代社会对犹太人的敌意,为他们臆造了一个应当受到重视和尊重的种族隔离受害者的特殊身份。——墨菲用了「臆造」这个词,已然展示出对犹太人身份的巨大犹疑。

犹太人的身份建立在血统和历史之上,而不是现在和未来——只有犹太人的(被虚拟的)历史是共同的,现在的犹太人在不同的国家、使用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文化,「用各自国家的语言和文化来表白、哭泣、谋生和创造」。墨菲指出,东欧的或许可以说有一个犹太民族,波兰、乌克兰、俄罗斯、立陶宛等地的犹太人都说意第绪语,但是埃及、摩洛哥、也门的犹太人完全不懂意第绪的语言和文化。「没有共同的语言、没有世俗的日常文化、不吃同样的东西、不欣赏同样的音乐——仅仅信同一个上帝而不能互相理解,为什么我们称他们为“民族”?」

而犹太人共同的历史,则来源于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虚构。可以说,反犹主义发明了犹太民族,而被发明的犹太民族又发明了发了斯坦民族。《圣经》被作为复国主义者殖民化巴勒斯坦的「财产证」,并塑造了「一个所谓被迫离开自己土地,而且两千年来一直渴望回到故乡的民族与种族」——观察以色列人外表的多样性便可以发现其虚构性。实则,「犹太人并非在20000年前离开迦南后“流散”到20世纪才回到故土的;对于大多数在20世纪早期移至巴勒斯坦垦荒的犹太人而言,东欧才是他们的“故土”。」

犹太教是存在的,而作为民族的犹太人不存在。除了宗教之外,现在并不存在任何世俗的犹太文化知识:世俗犹太文化之车是空的,而犹太宗教之车是满载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执着于创造一种新的「以色列文化」,并坚持将其称为「世俗犹太文化」——对宗教的排斥和世俗犹太文化的缺位,是犹太复国主义者最深刻的矛盾。换句话说,犹太复国主义并没有建立在鲜活的大众文化之上,不得不要求「宗教的华丽外衣作为准国民身份」,以连接超越一般意义上民族国家的犹太民族——而这一点却被犹太复国主义者所拒斥。

「以色列人」与「犹太人」、「以色列国」与「犹太国」。以色列国并未表示过其是犹太教神权政治的国家,而自始至终实行一种犹太复国主义的种族政治。以色列国强调的是犹太人的国家,而非以色列人的国家——前者指全世界的犹太人,而后者“仅仅”包括以色列生活的所有公民。此处的区别在于,如同美国宣布其并非所有美国公民的国家,而是全世界所有被认定为盎格鲁-萨克逊新教教徒的国家。进而,以色列国拒绝承认以色列文化的身份、拒绝使自身成为培养民主与共和意识的大熔炉,而是越来越强调以犹太人为中心。种族政治使生活在以色列的非犹太人居于二等公民的地位——尽管阿拉伯后裔的父母、祖父母和曾祖父母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在21世纪初的以色列国,以色列人,难道不是与20世纪50年代美国南部白人或者与1962年以前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所处的环境相吻合吗?以色列犹太人的地位像不像1994年以前的南非白人种族主义者?……在以色列,自称犹太人这个普遍的现象是不是一种要求加入特权阶级的行为?正是这个阶级在其周围制造了难以忍受的不公正。」

在犹太人与他者的割裂之外,即使是犹太人的内部也存在「精神分裂」:过去的意地绪文化、所谓的「世俗犹太文化」和以色列文化,都指向不同的内容。殖民事业的创始人大多浸淫于东欧的意地绪文化中,意第绪语被德语犹太人讥为下流话,于是意地绪语被迅速放弃,犹太复国主义者创造了希伯来语——希伯来语后来成为犹太人精英阶层的用语,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则完全拒斥意地绪文化。犹太复国主义者要创造一种新人,不同于「牲畜一样被屠杀和被关进集中营的、懦弱的犹太人」,而是「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健壮并充满活力」的新犹太人。而墨菲则呼吁,应当放弃「部落式神秘理论」的世俗犹太文化,发展包容和多元的以色列文化、以色列性格——「让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在特拉维夫的感觉就像美籍犹太人在纽约」。

犹太人的「死亡专属权」。在二战的工业化杀戮中,犹太人遭受了巨大的种族灭绝悲剧,但是不仅是犹太人遭到了这一悲剧——茨冈人、抵抗战士、反对派、共产党人、社会党人、波兰知识分子等等。但是,「从20世纪的最后1/4算起,几乎所有关于未被纳粹打上“闪米特人”标记的死难者的记忆都消失了,工业化杀戮成了犹太人特有的悲剧,戏仿记忆中的纳粹集中营和种族清洗的现象或多或少排除了其他的受害者」。而在对于大屠杀的缅怀之中,「犹太复国主义者越来越多强调罹难者永恒的特异性而不是刽子手的特异性,强调犹太人的特异性而不是纳粹的特异性」。

活的文化、死的文化?完全寄居于历史的文化与意识是否真的能够蓬勃生长?「一种文化以及一种意识,不可能在祖先的遗产里,也不可能仅仅通过记忆传递的符号和轨迹找到自己瘟疫的起源,它们首先建立在共同的经历和沟通的方式上。因为没有专门的日常生活方式可以把全世界犹太血统的世俗者联系在一起,我无法断定存在着一种有生命力的、非宗教的犹太人文化,也无法断定,只要承袭一种正在衰退的宗教传统的残余,就可能会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恐犹症的历史基础在于「犹太 - 基督教」文明:基督教认为犹太人的出现是种威胁着纯洁、无辜的基督徒们,尽管教会选择保留犹太人来证明真正的信仰才是正道,但是偏见、反复侵犯、大批驱逐、习惯性指控和出于本能的大屠杀成了「犹太 - 基督教」文明的组成部分,一直持续到现代社会的开端。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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