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無法安睡的!
搬離家將近一年,偶爾在週末或與姊姊一起出門看電影後返家過夜一晚,在隔日與母親度過一日,更新著母親的、鄰居的、親友的近況,或者稍稍透露著我不濟卻還能過活的收入,與她共進午餐後去銀行辦個業務、去圖書館找本書、去游個泳,直到傍晚回家吃頓晚飯後才返回自己的住處。
母親的房是三十多年前與父親共同攢錢買下,後來離婚協議後真正成為母親名下的財產;母親有個買新屋的夢想,因為種種因素,以及我始終沒有一個穩定收入的職業,始終無法完成母親的夢,讓她年近七十還得五樓爬上爬下的進出,而我始終感到愧歉!
每回回家吃完晚飯要返回住處,遇到出門餵貓和散步運動的母親剛回到家時,她總問我:「你還要回去喔?」我聽懂她語氣裡的意思,「這裡我睡不好。」我說。有回她說:「走,上去我要煮湯圓,不要回去了!」她明白她開口這麼說我一定會留下,如果正好那時我工作也不忙!
二○○七年從台北搬回高雄後,我便回到這個曾經是父親的書房、我和姊姊兒時的臥房。我曾經替這個房擺上一張床,卻隨著待下來的時間越長,工作的種類越來越多,以及不斷會冒出來的書本擠滿這個空間(工作用的、合作單位送的、我資訊焦慮買的……)我將床撤出房外,索性像青少年時期席地而睡,睡在僅比我身材大一點的空間,約莫65cmX180cm,若是在不靠牆的兩面架上隔板,我大概就像躺在棺木裡。
這個房有一面朝東,夏天還未到之前,五樓頂的鐵皮開始抵擋不了太陽的照射,整個房裡的溫度攀升,人在裡頭像住在烤箱或是蒸籠裡,要是到了盛夏,太陽還沒升起,我便已感受到那陽光從地平線升起前的熱度,醒在清晨四五點!本來就已經障礙的睡眠,在夏的清晨、夏的深夜,都像在考驗一個人究竟能夠在這樣的房裡的忍耐度,是否及格?能否滿分?
我在這個沒有冷氣的房裡待了十多年,每每聊起這樣的狀況,總會有人問起:「怎麼不裝冷氣呢?」許是一種執念吧!總是懷抱著錢得攢下來買房,不要再在這屋子做變動,一個老屋的三房裝三台冷氣的電力,可能不是這個老房子能夠承受得起的!
我渴望有人可以替我解決夏天的每一日,我像浸泡在汗水裡睡去或醒來,若是醒來的早,再無法入睡時,我會起身去晨泳,幾次都快在冰涼的水中,沈沈睡去!
去年從工作室退租後,我搬到一個離母親家有一段路程的小屋,那裡有一個廚房、一個客廳、一間房和一個衛浴間;我貼著房裡的地睡了些許日子,遲遲沒有把屋裡整理出空間能夠好好擺上一張床;我大字型的睡姿,在那個也不大的房裡翻來覆去好幾個月後,我才在IKEA買了一組單人床。
床送來的那天,我花了點時間組裝、擺放,將床單好好地套上後,我竟在那張床旁哭濕了衣裳。
寫著十多年來的接案人生、躺在母親屋裡僅能讓高大的我屈著身睡覺的房間,都會按下我淚腺的開關:想哭盡十多年的孤軍奮戰、想哭掉那與汗水一起共眠自己滿身的疲憊!或有時只是想知道,人生的前方,到底還要多辛苦?多努力?
某一日與友人Y的一通電話裡。她說:「阿線,你知道其實我沒有那麼在乎錢,錢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為什麼總是有人要攻擊我做任何事都是因為錢?」
是吧!能不為錢焦慮的人是多麼幸福的事?但不為錢焦慮卻被其他錢不能解決的事情焦慮的人,好像也不是太幸運的人!
我沒有回答她那個問題。只是很想拍拍她的肩,像希望有人能夠拍拍我的肩說:「辛苦了。」也許我還能帶著一點苦澀擠出一點笑容說:「沒有,不辛苦,還能有一間房可以睡,不擔憂人生無路可退,都不算太辛苦!」
還是童年的時候,我曾經在這個小房間裡,與父親聽一捲卡帶,那是我對「卡帶」最早的記憶,父親放著姜育恆的〈再回首〉。當時的我聽不懂,而今連父親當時還正壯年的身影我都難以記起!
即使睡眠障礙在二十多年後的如今好像已不太有失眠的狀態,但我一回到這個小房間裡,就是不知為何就是無法輕易的入睡!
我想也許是這個屋裡,留下太多的記憶、太多的情感、太多怎麼說都說不盡的故事,再回首的時候,卻怎麼也記不太起來,只剩下這首歌一直迴盪在凌晨三點的耳邊。
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覆覆中追問
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 恍然如夢
再回首 我心依舊
只有那無盡的長路 伴著我
圖:20150515替這房DIY組了一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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