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回家的沉默

枯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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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鲁迅《故乡》)

第六天( 6 月 8 日)

回家的感覺是什麼樣的?你會形容為「回去」還是「回來」?

不論是久久離開家鄉再重回、又或是短暫的告別而重回,回家那瞬的感覺是怎樣的?比如說是複雜的、疏遠的又或重新連接起來。能否回想一下,分享你心裡想訴說的感受?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回家意味着逃离工作,逃离两点一线的生活,可以安心地窝着几天看书。

但是似乎父母并不仅仅满足于我的肉身回到家中,他们想要更多。催婚之类的倒是小事,毕竟我的爱情和婚姻还在渺茫的未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力施加具体的影响。我比较头疼的是需要应付和亲戚以及父母的朋友们的饭局。

以前做小孩的时候,别人也把我当成小孩,到那里吃饭就行了,也不用接受各种“质询”。现在则不同,年龄大了,难免要被长辈问各种情况。我一直都在学校里,在亲戚眼中自己甚至还不算成年人,每次都要解释博士为什么要读这么久,博士毕业后“包不包分配”,还要解释为什么我把博士当成一份工作而不是学历,我不想别人把我当做学生看待了。

很多事情很难解释,我往往用“这几年没花过家里一分钱,逢年过节还给父母红包”来搪塞过去。虽然现在我没房没车没结婚没孩子,没有这些物质上的成就,父母似乎少了很多夸耀的资本。但至少我不是个败家子,不花家里钱,也没给他们背上贷款债务。

凡是能用语言讲清楚的,即使这种解释是一种搪塞,都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有时候我感到和之前的亲戚们隔了一面无形的墙,我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我想我可以用“闰土迅哥式的重逢”来形容这种感觉。猹、月光、西瓜地都在嘴边,但却说不出口,迎接的反而是对面的一句“老爷”。我真正难过的是我越来越能理解鲁迅的《故乡》。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鲁迅《故乡》)

我并不是想说残存的社会等级秩序在我的身边发生,我依然把我的家庭定义为社会中下层,实现温饱但没实现跨越,这点同亲戚的状况并无不同。

从我回家的经历中我感受到,中国社会的不变在于其拥有一整套筛选与塑造机制,一些人被选出来灌输了一些真的假的二手的现代文明与意识,另一些人则保留了旧的一种类似“县城乡土社会”的传统思维与生活方式。

我时常想我是幸运的,我被选择出来,离开了传统社会网络,至少这些年来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被旧的社会关系所干扰。我被保护得很好。

但我也经常心生悲哀,从前在家里的同亲戚相处的美好的事物,我都记得很清楚,只是我终究无法开口与曾经的亲戚分享回忆。血缘关系的纽带,不足以让我外向。

到底是因为我个人的性格内向腼腆,还是因为社会结构导致两群人有根本的差异以至于完全不可能存在正常的交流?也许这两种原因本身就是纠缠在一起的。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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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北不合格的造论文手艺人。 跑步爱好者。 涉猎人文与社会科学各种文字的翻书匠,也算是研究者。 写作计划:生活杂感,读书笔记,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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