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瑞奇 Ricky the Duck》第十八章：黑暗中的浮游

瑞奇從腳掌拔出一根木刺，莫比說可能有毒；但莎夏認為只是一般的木刺。

不管有沒有毒，瑞奇決定繼續他們的任務。「總是有辦法進去的。」他說。

「但我們沒有其他的入口，至少韋恩只提到那裡。」莎夏說。她坐在地上，揉著又復痛的舊傷。

「最好的辦法，我們回去原來的地方。」莫比提議。

「怎麼可能？我們才剛逃出來。」莎夏說。

「我認為我們要繼續走。」莉茲將莎夏扶起。「我們加入其他動物的行列，讓他們知道我們這邊任務失敗了。」

走過一大段寂靜的地道，他們終於回到少有居住者的區域；但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其他盟友的存在。莎夏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舉手投降。「等等好嗎？我累了。」

「噓，仔細聽。」莉茲突然將耳朵貼到地面。瑞奇與莫比跟進。

莫比睜大眼睛。「讚喔！」

「怎樣啦。」莎夏每次都覺得他的那種表情很蠢。

「有水啊！我快渴死了。」他起身。「我們走！」

「喔，拜託，超噁，你要喝喔？」

「你不喝，我來喝。」浣熊沒有遲疑，準備到橋下大口喝水。

「欸，那很髒啦。」莉茲也加入勸阻行列。「全城的髒水都流進這裡——瑞奇？」

鴨子跟著莫比翻過橋邊矮牆。

「不會吧。」莎夏覺得自己快吐了。

瑞奇也快渴死了，但他不是要喝水。他一躍而下，栽進臭氣熏天的黑水裡。

「連我們的鴨子大哥都下水了。」莉茲嘀咕著。

莫比正準備要彎腰喝水，卻出乎意料地被鴨子從水裡推回岸上。「莫比，我勸你不要喝。」瑞奇抬頭，看向在橋上的莉茲和莎夏。「各位，還記得嗎？韋恩說過一件事。」

她們聳肩。

「所有的河，地表水溝、地下河，最後都流到一個地方。」瑞奇指向污物漂往的黑暗深處。「犀牛地牢裡。」

莉茲眼睛一亮。「『地牢最深處，深淵將所有的河水都吸入大地。』韋恩說的。」

「沒錯，我們只要沿著這條髒水進去，不管多遠、多髒，一定到得了。」

莎夏爬上橋邊圍欄。「等一下，等一下。所以現在是說，我們要用游的？」

「瑞奇，慢一點。」這次換莫比累得受不了。

「你游前面吧。」

「還是不要好了，除非莎夏安靜一點。」

「大概是不可能。」

松鼠從下水那一秒便沒有停止抱怨；儘管如此，她游得異常地快，把瑞奇和莫比甩在後頭。「我告訴你們，我們把烏利那小子救出來之後，我鐵定要讓他喝喝這髒水，讓他知道我們為了他受了多少……」

「各位，我想我們遇到一些小問題。」瑞奇說。

前方不遠處，水閘門安靜佇立，牢牢插在水中。

「這問題不小喔。」莫比說。莎夏試著鑽過閘門，但非常剛好的就失敗了。

「你幫我扶著莉茲，我下去看看。」瑞奇說。

「好。欸不是阿，水很髒耶！」

瑞奇已經潛入水中。莫比扶著不會游泳的莉茲來到閘門邊休息。

「如果韋恩多派一點幫手，說不定我們就可以滴水不沾的全身而退。」莎夏嘆氣。

「我同意。」莫比說：「我都快被河水臭到快失去嗅覺了。」

「這也沒辦法，我們現在只能臨機應變。」莉茲說。

瑞奇從他們中間衝出水面，把一大片軟爛藻類沖上莫比的臉。「行不通，這閘門關得很牢。」他說。「回頭吧。」

「等一下。」莉茲說。莎夏以為莉茲發現自己要開始抱怨了。「你們看。」

在水中，一顆只咬了一口的蘋果翻滾旋轉著，直到找到適當角度從閘門縫隙中鑽過。

「蘋果？」莫比不太了解。

「一顆只咬過一口的蘋果。」莎夏補充。

「一顆只咬過一口就被丟掉的蘋果，還能安穩地從地下城貧民窟漂到這裡。」莉茲說道。

「我覺得不是。」他們轉頭，瑞奇正往回頭的方向游去。「它不是從貧民窟漂下來的。」

「等我們，瑞奇！」莫比跟上去。

「不是啊，莫比！等我一下！」莉茲攀在閘門上大喊。

「我不確定拉不拉得動妳。」莎夏抓住她。「我試試看。」

拜瑞奇好眼力所賜，他們找到隱身岩壁中的一個小洞，所有被浪費的食物都來自那裡。

「鑽得進來嗎？」

「我可以。」莫比勉強將自己塞進來。

「這下有趣了。」瑞奇說。他望著水道盡頭的光亮，心知肚明他們來對地方了。

「一點都不有趣。」莎夏把莉茲推進來。「我們差點溺死在外面。」

瑞奇連忙向他們賠不是。

這個通道異常油膩，全是食物殘渣。儘管剛才已經在屎尿水裡游泳過了，但不會讓他們更能接受在廚餘中匍匐前進。瑞奇抹掉臉上的油漬，向光源爬去。

有動物的聲音。「欸！動作快一點，廚房那裡在催廚餘桶了！」

「等一下啦，很急餒！」

「我不急啊，是廚房很急。你不急的話也沒差，那你可能要開始找新工作了。」

瑞奇趴在通道邊緣，觀察局勢。昏黃燈光，蒼蠅飛竄；看來他們從這個油膩通道誤打誤撞進了某種廚餘處理房？

「好啦好啦。還有四桶沒倒，我們自己搬上去，你可以先滾了。」

「注意用詞。」

莫比在後頭拍他的腳。

「等一下。」瑞奇低聲說。

那個來催廚餘桶的動物離開，留下三個打雜的。「好了，可以休息一下。」大牌打雜工掏出自製菸。「喂，你幹嘛？」

「把剩下的倒完啊。」一個年輕小伙子，非常勤奮。

「不用那麼認真啦，時間多的是。要知道，會來催工的都是煮飯煮不好，又不願意弄髒手的那種，只會出一張嘴。有時候，就是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來，抽一根。」

「那我寧可聽他碎嘴，至少還能混口飯吃。」小伙子扛起廚餘桶。

腳步聲逼近。

完蛋，瑞奇心想。

沒有時間給他們做點心理準備，一桶全滿的廚餘灌入通道。

憋氣。

腥臭的液體混和著各種碎塊、殘渣抹過他們的臉和身體，他們如強勁土石流中垂死的枯樹，掙扎著……堅持著……抵抗著……

奮力爬著……

啊！

新鮮空氣……

天啊！瑞奇趴在通道口邊緣，喘著粗氣；油膩廚餘從身上流下。

短短幾秒的活埋，感覺起來卻長達數十分鐘。

他抬頭確認自己身處何處；但視線內只有一個圍裙小夥子，和他震驚的臉孔。「你是——」

「噓！」瑞奇先聲奪人，將其撲倒。「照我的話做：帶著你的同事，安安靜靜離開這裡，還有你們的廚餘桶。」

小夥子嚇得話都說不好。「把……把把你的……不要靠近我！很髒欸！」

木桶小山丘後方，在納涼的兩個打雜工聽見動靜。「你怎樣啊，技術好一點好嗎？倒個廚餘還能倒成怎樣？」

瑞奇壓低身子。他用翅膀壓住對方的嘴。

「啊！」他大叫。「把你的髒翅膀拿開。」

「什麼翅膀？」大牌打雜工問。

糟了。

「我很抱歉，小朋友。」瑞奇一掌下去。

「翅膀什麼的，我們又沒有翅膀……」大牌打雜工從房間的另一頭逐漸靠近。「還是你說的是，菜鳥的翅膀？你這個菜鳥的翅膀是吧？哈哈哈！」另一個打雜工在一旁捧場他的笑話，因為他還有求於他的香菸。

瑞奇身後傳來嘔吐聲。

「什麼鬼啊？太噁了吧！」莫比他們爬出廚餘洞。

「安靜點！」

瑞奇再提醒也來不及了。兩個打雜工呆站原地，看著這群從下水道冒出來，還包裹著剩菜剩飯的入侵者。

「去叫警衛！快去找警衛！」他們回過神，轉身拔腿就跑。

「慘了，我們慘了。」莫比說。

「慘什麼慘？追啊！」莉茲和莎夏衝上前，廚餘菜汁甩得滿地。

他們在木桶小丘的另一頭扭打起來，瑞奇和莫比二話不說，前去支援。

「不要，不要用妳們的髒手碰我！很臭……」

制伏這些打雜工的過程異常順利，因為比起格擋動物們的攻擊，他們更怕廚餘沾到自己。他們將這三個昏厥過去的傢伙移到牆邊，並在把身體清潔乾淨後，拿他們的圍裙來穿。

瑞奇覺得他們其實挺可憐的，希望他們不會因此丟了工作。「只有三件。」

「我不穿。」莉茲說。

「不不不，你們穿。」莫比把圍裙塞回莉茲手裡。

「那不穿要怎麼辦？大喇喇走在路上，告訴大家自己是闖進來的嗎？」莎夏問道。

瑞奇舉翅。「我不穿，我躲木桶裡。我是鴨子，比較顯眼。」

「我同意。」松鼠點頭。

「你要繼續躲在廚餘裡？」莫比瞪大眼睛。

「這已經沒什麼了。」瑞奇看著夥伴們。「你們同意嗎？」

「當然。」異口同聲。

莉茲對他們所在之處毫無頭緒，她有想過這裡是不是犀牛宮殿，但又不敢抱有太多期望。這裡有比地下城更寬敞的街道與看似不會燒盡的火炬。

他們低著頭，推著在廚餘室外頭找到的推車，想讓自己不這麼顯眼。這實在太瘋狂了，莉茲心想。

「我們要往哪裡走？」莫比低聲道。

「我不確定。」莎夏的圍裙太大件，讓她行動不便。

「廚房？」

雖然說是廚房，但這還是沒有給他們一個具體方向。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廚房！

「說不定我們走錯方向了。」莎夏說。

莫比敲敲木桶。「瑞奇，你記得那個催廚餘桶的傢伙出了門之後怎麼走嗎？右轉還左轉？」

瑞奇說了些什麼，但被包在桶子裡，聲音糊成一片。莎夏將桶蓋打開。

「我沒看到啊。」瑞奇在莎夏粗魯地蓋回蓋子前趁機吸一點新鮮空氣。

「糟糕透了。」莫比嘆氣。

「安靜。」莉茲放慢步調。

在這條歪斜的道路前方，十字路口處，一群身穿白色制服的動物從左邊冒出，慌忙跑上樓梯。

「不要用跑的！」一個西裝老頭隨後出現，催趕著這些像是餐廳服務生的動物們。「我是說，現在用跑的，上去之後好好走路，你們跌倒的話會是天大的笑話！『元首犀牛的餐會上，服務生竟然遲到，且在貴賓面前跌成一片。』糗的不只你們，還有我啊！」

他們三個互看。一切都說得通了。

「快點快點！為什麼你們三個這麼慢？」

在叫我們嗎？莉茲冒了滴冷汗。

「就是你們三個！遲到了還這麼悠哉，拖隊拖成這樣。領帶還是歪的，你的領帶！」領班脹紅著臉，邊罵服務生脫序，邊幫他們調正領帶；他們只能連連道歉。

「我覺得我們得回頭了。」莎夏的牙齒咖滋作響；這是她緊張時的反應。

「完了，他看到我們了。」莫比說。

領班老頭氣極敗壞指向莉茲他們。這次真的是他們了。「現在是怎樣？大家都變懶了是嗎？推個推車動作慢吞吞！欸，不對啊，為什麼你們往這個方向？廚房在你們後面！」他叫到喉嚨都沙啞起來。「在，你，們，後，面！」

「對不起，對不起！」莉茲向他鞠躬，莎夏和莫比馬上有樣學樣。

「你們是新來的嗎？為什麼一定要選今天，搞砸這種場子！」

「確定是這裡嗎？」莎夏問道。

莉茲的腦筋動得飛快。他們調頭後，遇上數個岔路，決定每次都左轉，賭一把。她知道他們沒有更多的運氣了；每分每秒的流失，就代表他們打昏的打雜工即將醒來，或被其他動物發現；到那個時候，他們再也不能假扮一群菜鳥打雜工。

瑞奇敲著桶蓋。

「先確定附近有沒有動物。」莎夏問道。

莫比沒管這麼多，二話不說掀開桶蓋。瑞奇喘著大氣探出木桶。「讓我……換個……氣。」

「嘿，各位。」下一個轉彎處，莉茲注意到一個身影。

莎夏也發現了。「抱歉，瑞奇，緊急狀況。」瑞奇重新被埋進廚餘桶。

「哇，天啊。」莫比說。

一個輕裝警衛提著油燈從沒有火炬的黑漆廊道快步靠近。

莉茲感受到莎夏推車的力道加大了，她捏一下松鼠。「放輕鬆點，慢慢推。」

警衛與他們對到眼。

「這一步該怎麼走？」莫比問道，還不忘向他擠出微笑。

「即興發揮。」

莉茲泰然自若地將推車帶向警衛走來的方向。莎夏再次遲疑地看了一下她。

警衛皺眉。「這麼早？」

「什麼這麼早？」莉茲回應。

「這麼早就要放飯了喔？這是要送下去的粥嗎？」

莉茲假設「送下去」是指地牢。她希望這是他的意思。

「對，全部都是。」

「怪了，廚房從來沒有這麼早送飯的。今天不是很忙嗎？」

「有聘臨時工。」

他哼了一聲。「說的也是。好了，快點送過去吧。」他繞過他們和推車，準備離開。

「等一下，」莉茲叫住他。「你離開的話我們要怎麼送飯下去？」

「問太多了。」莎夏扯痛了她的手臂，莉茲繼續故作鎮定。她需要得到更多資訊。

「值班的會處理，你們把桶子送過去就好……」警衛帶著狐疑表情轉身。「等一下，我在值班的時候有看過你們嗎？」

「我們是新來的，和臨時廚工一起的。」莎夏迅速撒了個謊。

但警衛並不接受這個說法。他跨步走向他們的推車。「打開桶子。」

完蛋。莉茲真想打自己一拳。

「打開桶子。」警衛的身影彷彿變大，非常地大。他指著裝著瑞奇的那一桶。

「這就只是桶粥，簡簡單單的粥。」莎夏拍拍桶子，但馬上意識到自己也幹了件蠢事。

警衛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的手伸向腰側的警棍。「解釋一下為什麼聽起來是空的。」

一瞬間，莉茲腦袋被束上一個死結，只是呆望著警衛的臉。

莫比突然大笑出聲。「哈哈，你放心，先生。我們知道自己桶子裡裝的是什麼；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些廚工會在哪一天忘記把每一桶都裝滿，畢竟今天大家都很忙。如果你那麼想看，我是沒意見，但你要確定自己看到之後不會吐出來，因為這些粥噁心得跟廚餘一樣。」他伸手向廚餘桶。「我可以開一點點，先讓你聞聞看。」

「嗯。」警衛握緊警棍。

你到底想幹嘛，莫比？

浣熊保持那大大的微笑，先將桶子開了個小縫。

再打開。

打更開。

完全打開——

然後，桶蓋砸在警衛的臉上。在發現木桶中的真面目前，便倒在地上。

「你在幹嘛？」莎夏大叫。

「即興發揮啊。」莫比確定警衛還有呼吸後，便打開另一個空桶。「呆在那裡幹嘛？快來幫我啊，不然等一下其他動物就要來了。」

所以推車上又多了一個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