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教的第一道菜

我烹飪的啟蒙老師是父親，而非母親，我至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爸爸很少煮菜，大男人的他曾經說過，他不煮菜的原因是因為要媽媽煮，要不她就沒工作了。爸媽的個性大相逕庭，若非因為媽媽的傑出廚藝，讓爸爸每次吃每次都讚不絕口，兩人可能無法長相廝守。媽媽靠著廚藝，維繫著兩人脆弱的婚姻關係。

我二十歲離家唸書一直沒有學會烹飪。一次返家，爸爸教了我第一道菜，咖哩。爸爸說，要先用新鮮椰奶在鍋子裡慢火熬煮，直到油脂浮出。那個翻炒的過程頗久，是用盡耐心的功力。午後的日光自廚房的天窗灑落下來，我們臉上泌出汗水。爸爸一向嚴肅的臉，就如椰奶逐漸浮出油脂，因著翻炒咖哩，線條逐漸柔和，嘴角隱約往上揚。我看著展現無比耐心的爸爸，靜默的用小筆記本一一條列需要的辛香料。蒜頭、紅蔥頭、南薑、香茅、薑黃、辣椒等先細細搗碎，待椰油浮現，再加上上述辛香料炒香。

爸爸的循循善誘，耐心教導，讓我覺得煮菜很簡單，只要按部就班，依照步驟即能完成一道菜，教會了我煮菜的樂趣。在那之後，我總是為家人煮菜，而且樂此不疲，好好打點家人三餐。這一切，似乎是從爸爸教我煮咖哩開始的。

咖哩的特殊香氣溢滿廚房。是耐心與愛心所翻炒出來的永恆味道。爸爸說，那是他與祖母學來的。聲調溫柔，嘴角上揚，彷彿他回到了年少時候父母健在的時光。祖父母自中國南來，飲食除了有潮系的菜餚，更融入了當地的菜餚，接納了當地南洋辛香料，讓日常餐桌有著多元的呈現。

後來到沙巴工作的時候，常常煮咖哩。印度室友說我很有耐心，仔細翻炒咖哩。我想起爸爸煮咖哩時候的柔情。

利用椰奶的油脂細細翻炒咖哩辛香料，這是憑著耐心與火候慢慢翻炒出來的香氣，爸爸煮出來的咖哩香醇濃郁，回味無窮。反覆回味的是爸爸與我在廚房的互動交流，時光悠長而芬芳。

爸爸離世已進入第六年。我仍常在料理咖哩，人生百味盡在咖哩。常常想到爸爸總是微笑要我不要張皇失措，不要過於緊張。我於是試著放緩下來，用耐心熬煮那一鍋揉入思念的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