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中央修補一艘破爛的船

［水巷碑銘］二零一九年尾，大律師劉偉聰競選區議員。《端傳媒》曾訪問過他，並以〈大狀選區佬，劉偉聰〉為題發文，介紹其人其事。當時，他明言反對攬炒，深信議會及法庭方希望所在。更形容香港「像在海中央一艘破爛的船，我們要在海裏面修補它，至少等船行到埋岸再大修，而不是在海中心打沉隻船，重新造一隻。」 如今，他卻因涉足議會而惹上官司，不知想法可曾動搖？

之前從台灣一哲學教授筆下得知，劉偉聰曾負笈英倫攻讀哲學，乃教授當年同窗兼好友。教授撰文之時，劉偉聰才剛被捕。繼而讀到《壹週刊》幾年前一份報導，才知劉大狀當年半路出家，雖已執業多年，唯心繫法律及政治背後所依之哲理，毅然留學造深，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徘徊五年。那次出洋卻非一帆風順。他先後追隨兩位教授，一老一嫩，受指導博士論文。老男人為追求少女學生，中途跳槽，跟埋去美國教二流大學。年輕法國妹起初十分欣賞他的研究題目，後來漸漸氣脈不通，論文三改都無法稱心如意，唯有黯然放棄學業，回香港重冠馬尾。假若當年他如願攻下博士學位，不知命運會否大大改寫？

既知其學養，我更可肯定他所謂海中央修補破船乃一哲學典故，慣稱之為「紐拉特之舟」（Neurath's boat）。紐拉特（Otto Neurath）本奧地利經濟學家，活躍於維也納學圈，提倡實證科學為知識之典範。他喜用補船為喻，去形容知識增新的過程。此喻首見於《反斯賓格勒》（Anti-Spengler）這本小書中，他說：「吾等就像水手，不得不在公海中重構航船，但卻永遠無法由頭做起。若取走一樑，則必須同時重置另一新樑，船的餘身則為之承托。如此，利用舊樑及浮木，航船即能重構如新，但只能逐點逐點來。」（We are like sailors who on the open sea must reconstruct their ship but are never able to start afresh from the bottom. Where a beam is taken away a new one must at once be put there, and for this the rest of the ship is used as support. In this way, by using the old beams and driftwood, the ship can be shaped entirely anew, but only by gradual reconstruction.）

熟悉哲學的話，就會知這段補船之喻實為反對知識論中的基础主義（foundationalism）。學問的改革只能徐步前行，無法一蹴而就。劉偉聰借來議論時勢，未免感傷。若香港是一艘破爛的船，此船又不斷折損僅餘的佳木，還有誰能取代舊樑？又還有誰能承托船身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