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雪拥抱着另一朵
水烧开了,只能涨到九十几度,因为气压的缘故。我也懒得去理清其中原理,只是记得似乎有人这样跟我说过。
我是被冷醒的。
十二月了,北方早已迎来无数场雪。初雪,初雪,到底是在等什么呢。后来就变成了所有社交媒体上的一场狂欢,所有和冬天有关的消费活动的爆点,所有的媒体通稿都在赶的并不存在的节日。可是我在地方不下雪,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场完整的雪。
我母亲说,我小的时候下过一次。可是每当我去回忆这一场雪的时候,一点印象也没有,紧随其后的记忆是某一年我突然肠胃炎发作,几乎要死了。于是这场回忆戛然而止,我潜意识里并不相信有过那场雪。高三的时候,我念书的城市城郊下雪了,大家包了一辆车去山上看雪,我没有赶上。是怎么发现下雪的呢?不是社交媒体,而是眼睛,还有防寒的天气预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下雪了。雪开始飞下来的时候,教室里正在上数学课,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凑到了窗户边上,惊叹连连。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可是谁也没有先跑出去,只是侧身回头看讲台上的女教师——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假意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到了讲台后面,对最先捕捉到她眼神的同学说道:快下去吧,我看你们心都要飞出去了。然后大家欢呼了几声,就从书桌里拿出围巾和手套,来不及戴上就朝楼底下跑去。我还没找到毛绒帽子,就听到人们失望地惊呼,还有窗台上的人在哄笑。——原来在四楼看到的雪花片,到了三楼就已经化成雨水了,到了地上根本留不住,因为温度不够。其余的日子里,我度过无数"最冷一天",能亲眼见到霜结在灌木丛上就已经很不错了。2017年我去北京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雪的记忆。
——像白雪一样璀璨却柔弱的我的爱人。
《那年冬天风在吹》里插曲的歌词,剧里还有台词说女主角像棉毛水苏和小苍兰,结局的樱花也像雪。
最近和室友看《请回答1994》,娜静在初雪的日子和喜欢的人告白;昨天没去上班,也在同事家看《孤独而又灿烂的神——鬼怪》,大片的荞麦花似雪,但我记得从前看这部剧的时候,是有初雪的场景的。在韩剧、日剧里,总是常提初雪,初雪代表什么呢,也许和恋人有关,荞麦花的花语也是恋人。人们期待一场雪,除了消费主义猛戳的那个痛点以外,可能还有这些电视连续剧的影响——初雪,啤酒和炸鸡,还记得吧,似乎很遥远了,往前数,又像是还在昨天的事呢。
室友出门以后,我把客厅和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开,光就顺着地面淌了进来,脚底板都不觉得冰了。连续阴霾了好几天,天气预报里说就要回温了,可是太阳还是像冷的火,浇在身上毫无温度。怎么样也睡不够,太过温暖的冬天让人失去知觉——说的大概是被窝里的温暖,清晨就这样被盖住了,掀不开。
昨晚睡前翻了一章《夜行实录》,今早买了早餐上来,冷不丁地想起小说场景,然后顺势反锁了门,锁了两道。才安心抱了一床毛毯,在阳光能洒到的那半边沙发上躺着,看《82年生的金智英》《辩护人》,然后了看了姜思达采访池子的那一期《仅三天可见》,许知远采访项飙的那一期《十三邀》,看了两集《瑞克与莫蒂》,中途还给自己做了午饭。午觉是怎么一遍遍睡过的都忘了。
等室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我从公共的空间撤走,呆在阳光能够照进来的房间里翻了几页《上海之死》,然后又睡过去了。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拉上了窗帘,等醒来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我梦到上海了。而友人正好发来上海的消息,说是自己每天都在看剧,今天连着看了《玛蒂尔达》和《芝加哥》,我祝她生日快乐。
我在冬日里会被一些句子触动,我的情绪会流淌。但是我的活泼劲又被冻住了,我是说我能记起夏天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不光是身体上的,我能抵达的生活的半径的一种缩短,而是心里的一种滞涩,让我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让我想要织上一个厚厚的、温暖的茧,把自己小心地放在中央,用所有的叶片盖住它,不叫它被人发现。
虹影还在讲写字如绣花,是很费神的活,又精细,但是她喜欢。我自己也是,我一点点把感觉描述出来,放到这个盒子里的时候,我想的是怎么把盒子再合上,又放回去,和绣花还不一样。但是同时我也明白了,我还是在记录,没有在进行创作。我把我的生活的小段拿出来,像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奶奶,在翻里面的褶皱呢,一边翻一边数。
于是这样说着,冬天来了,又该到织围巾的时候了。我是真的喜欢做这件事,看着手里的图案一点点成型,长度在增加,离将要好总是差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