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是党内继毛和邓之后第三次路线调整吗？

习近平刚上任，国家博物馆《复兴之路》展览，强调国耻，以此强调伟大复兴的“习路线”。

习近平刚开始执政时的四个重点

1. China as a great power 壮大中国国力
2. anti-corruption 反腐败
3. the CCP as national savior 强化共产党作为中国救世主的地位
4. no political reforms in order to avoid a Soviet-style collapse of the Party 拒绝政治改革

后来又加上新的重点

1. 中国梦the “Chinese Dream”
2. 两个百年目标the “two centenary goals” (achieving a “moderately well-off society” by the Party’s 100th anniversary in 2021 and becoming a “strong, democratic, civilized, harmonious, and modern socialist country” by the 100th anniversary of the PRC in 2049);
3. 一带一路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4. 人类命运共同体 and his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of Mankind.”

“我们更接近中国的伟大复兴，更自信，比以前更强大”

理解习的执政思路，另一个重要的点是对苏联垮台的理解。党内主要有两种

1. 改革派 - 以曾庆红和江派为代表 - 认为，“without proactive reforms and managed but careful political reforms in particular, the CCP would fall prey to the same features of atrophy that had afflicted the Soviet Communist Party. ”中国政府应该积极寻求改革，政治改革上应该是小心翼翼并且managed，否则ccp会像苏共一样萎缩。曾庆红是这个观点。他认为，应该改革公民社会、媒体和知识分子的生活，同时改进党内透明度、三个民主、基于优秀的晋升和职业中期培训等等，两者应该并行。这是他所谓的managed relative opening of civil society, media, and intellectual life were intrinsic elements that ran parallel to the intra-Party reforms they were undertaking (increased transparency, the “three democracies,” merit-based promotion, mid-career training, and other CCP reforms”。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认为，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只是苏共倒台的催化因素，而非直接因素。苏联垮台的真正原因是，自苏大林、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和契尔年科等人以来的政治改革，逐渐导致了苏联体系的变弱，到戈尔巴乔夫时期已经无力回天，系统无法吸纳戈尔巴乔夫改革所带来的社会震荡。他们认为，如果赫鲁晓夫的自由化改革（1956-1964）能够继续，苏联就可以避免长期的bureaucratic decay。
2. 保守派 - 以习为代表 - 认为，苏共垮台是戈尔巴乔夫改革的结果，戈尔巴乔夫政治经济体系一同改革和开放，让反对派一下子变得flood in，导致党的体系和国家安全体系无法应对。他们因此认为，不可以开放政治体系，要完全控制军队和security。他们认为，政治改革是无法被manage的，不可避免地会时空，给党带来巨大的压力，会导致共产党失去领导权。

习的晋升之路

• 红二代，高干子弟。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长大，造就其独立的性格和emotional separation，让他成为一个unemotional的人。八一学校的同学很多是军方高官子弟，为其日后政途始自军方。9岁时，毛泽东批准康生purge习仲勋，习仲勋被革职，后来下放到洛阳（1967）。习近平在徐学校也被歧视。后八一学校解散，习来到二十五中，后其母齐心（中央党校）也被下放到五七干校。而习本人则“知识青年下乡”到陕西梁家河，对习是很大的心理和生理冲击。这让习成为“吃苦”的一代。
• 1972年，习因外婆去世回到北京。后返回梁家河，直到1975年，这让习对农村生活的艰苦有第一手的体验
• 1975年，22岁的习以陕西当地唯一一个工农兵子弟学生的身份被清华大学录取，学有机化学。1976年，习仲勋平反，但也没能过上家庭生活，因为习仲勋很快被派往广东作省委副书记，主持改革开放工作。与此同时，习完成了清华学业，成为中央军委总书记、国防部长耿飚的秘书。到访东欧、斯堪的纳维亚和美国、到访美国军事基地、去过五角大楼。也让他可以看到中国最高层的党的领导是如何互动的，对精英政治、国际关系、军队事务熟悉，以及高层的政策机制、人事管理（如秘密文件传输、高级别会议、保镖和安全、领导人的日常生活等等）都熟悉。
• 1982年，耿飚进入中常委，习则主动要求到基层去。习去了河北正定党党委副主席。表现很亲民
• 1985年，32岁，到厦门任副市长，推动外资和出口产业进入厦门 + 扶贫+建设道路+铁路，与在台海前线的军队建立紧密联系。1987年与彭丽媛成婚
• 1989年，在宁德市当老大，习仲勋参与了天安门坦克计划，习近平沉默。
• 习在福建期间也大规模做反腐，特别是远华案。
• 1998-2002 习清华博士“A tentative study of China’s rural marketisation”
• 2002年，凭借在外贸和投资、旅游业、基建和反腐方面的政绩，习转任浙江省委。浙江是私营经济最发达的地方，习还请社科院为“浙江模式”背书。期间，江泽民退休到杭州，习常去看望，保证江的需求得到满足，被曾庆红看中。但习并非江派。
• 2007年，被调到上海，曾被认为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 2007年十七届党代会，习被调往中央。
• 2008年三月担任国家副主席，成为胡景涛的正式接班人；2010年军委副主席。

上任后启用的人

• 栗战书
• 王沪宁（意识形态，擅长组织政治运动，江、胡和“中国梦”均出自其手）
• 刘云山 – hardline ideologue and director of 中宣部
• 赵乐际 – 组织部，原陕西官员；2017年代替王岐山担任中纪委
• 王岐山 – 习的大哥，学术和金融界
• 刘鹤 – 习的经济学家，起草2013年三中全会的经济计划，担任与特朗普贸易谈判的谈判人

治理方式 – 拆解邓的政治改革

两个目标：增强中国国力+修正共产党的弱点防止其倒台

习总体上是政治上是倒退的，其领导风格与共和国早期的毛时代比较相近，roll back 邓以来在列宁式政党内部进行的相对开明的政治改革。

邓的改革包括1）no personality cult around the leader 不搞个人崇拜；2）collective leadership and consensual decision-making; 集体领导和共识决策； 3）bottom-up intra-party democracy rather than top-down diktat; 自下而上的党内民主； 4）active feedback mechanisms from society to the party-state; 社会向党国的回馈； 5）relative tolerance of intellectual and other freedoms with limited dissent; 对知识分子和异见分子的相对宽容；6）some de facto checks and balances on unconstrained Party power; 对党的权利的实际限制；7）fixed term limits and enforced retirement rules for leaders and cadres. 领导干部的任期限制； 8）社会经济开放，外交谨慎； 9）尤其是，企业不设党委，党在经济决策中不过多干涉。

而习的改革，deeply illiberal， more hardcore Leninist，相信党可以领导一切，patriarchal leninism 父权列宁主义。

习提出的新世纪的党建要求。1) 坚持和加强党对一切事务的领导Uphold and strengthen overall Party leadership and ensure that the Party exercises effective self-supervision and practices strict self-governance in every respect; 2) 党的治理能力，先进性take strengthening the Party’s long-term governance capacity and its advanced nature and purity as the main thrust; take enhancing the Party’s political building as the overarching principle; take holding dear the Party’s ideals, convictions, and purpose as the underpinning; and take harnessing the whole Party’s enthusiasm, initiative, and creativity as the focus of our efforts; 3) 强调党内政治建设make all-round efforts to see the Party’s political building enhanced, its theory strengthened, its organizations consolidated, its conduct improved, and its discipline enforced, with institution building incorporated into every aspect of Party building；4) 反腐、提高党组织建设效率step up efforts to combat corruption and continue to improve the efficacy of Party building; 5) 时代先锋性build the Party into a vibrant Marxist governing party that is always at the forefront of the times, enjoys the wholehearted support of the people, has the courage to reform itself, and is able to withstand all tests.”

习深信党可以领导一切。这是列宁主义的本质：“total penetration of all elements of state and society by Party cells and committees, like microbes that permeate the entire body politic.” 党深入渗透社会的各个部分。而邓则是devolve power within the party，邓认为，放松控制实际上会增加党的合法性。一方面是政治权力个人化，另一方面是通过制度改革强化政党权利。习试图将党变成是一个军队一样的组织，自上而下的服从，而非“collective organization with collegiality, feedback mechanisms, and procedures to curtail dictatorial practice。习主要将权力集中在党内。

1. 2018年人代会上对国务院和党中央的机构改革、再中心化
2. 党管理政府
3. the reassertion of central planning system
4. reemphasized the role of state sector in the economy强化国企角色 – neo-stalinst economic approach
5. massive personality cult 个人崇拜
6. 习自己当很多工作决策委员会的主席，削弱政府/李克强的职能
7. 外资投资环境收紧； 经济决策权的再中心化，企业设置党委
8. 教育和文化领域的意识形态控制，公民社会压制、仇外compaign，加强党对媒体控制，新技术与监控

习政府认为的中国面临的问题 【9号文件】

1.宣揚西方憲政民主。企圖否定當代領導，否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

西方憲政民主有著鮮明的政治內涵和指向。包括三權分立、多黨制、普選制、司法獨立、軍隊國家化等內容，是資產階級的國家理念、政治模式和制度設計。憲政民主話題由來已久，近來的炒作更加頻繁。主要表現為：借紀念現行憲法設施 30 周年，打著「維護憲法」，「依法治國」的旗號，攻擊黨的領導淩駕于憲法之上，中國「有憲法無憲政」。一些人還用「憲政夢」歪曲民族復興中國夢，稱「憲政民主是唯一出路」，「中國應跟上世界憲政潮流」。宣揚西方憲政民主的要害，在於把黨的領導與憲法和法律實施對立起來，以西方憲政民主否定黨的領導、取消人民民主，實質是要否定我國憲法及其確立的制度和原則，最終實現改旗易幟，把西方政治制度模式搬到中國。

2.宣揚「普世價值」，企圖動搖黨執政的思想理論基礎。

一些人宣揚「普世價值」的政治目的，是要把西方價值觀說成是超越時空、超越國家、超越階級的人類共同價值，認為西方的自由、民主、人權具有普適性、永恆性。主要表現為：歪曲我們黨宣導民主、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等價值，稱「中共接受了普世價值，是普世價值的勝利」；宣揚「西方價值觀是人類文明的主流」，稱「中國只有接受西方的普世價值才有前途」，「改革開放就是逐步接受普世價值的過程」。在西方國家經濟、軍事、科技長期佔優勢的情況下，這些論調具有較強的迷惑性、欺騙性，目的在於混淆西方價值觀與我們宣導的價值觀的本質區別，最終用西方價值觀取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3.宣揚公民社會，企圖瓦解黨執政的社會基礎。

公民社會是一種源自西方的社會政治理論，認為在社會領域個人權利至上，國家不得干預。近年來，公民社會概念被西方反華勢力包裝為政治工具，我國境內一些人 也別有用心地加以宣揚。主要表現為：借公民社會宣揚西方政治理念，稱在中國建設公民社會是保障個人權利的前提，是實現憲政民主的基礎；將公民社會視為在中國推進基層社會管理的「良方妙藥」，搞各種各樣的所謂公民行動。宣揚公民社會的實質，是要把基層黨組織領導和基層政權排除在基層群眾自治之外，甚至對立起來，最終形成政治對抗力量。

4.宣揚新自由主義，企圖改變我國基本經濟制度。

新自由主義主張經濟絕對自由化、徹底私有化和完全市場化，反對國家對經濟的任何干預和調控。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以全球化名義極力向世界推行新自由主義， 給拉美及蘇聯和東歐國家帶來了災難性後果，也使自身陷入國際金融危機之中難以自拔。其在中國主要表現為：鼓吹「市場萬能論」，稱我國宏觀調控扼殺了市場效 率和活力；反對公有制，稱我國國有企業是「國家壟斷」，效率低下，破壞了市場經濟秩序，應該「全面私有化」。這些論調，實質是要改變我國基本經濟制度，削弱政府對國民經濟命脈的控制。

5.宣揚西方新聞觀，挑戰我國黨管媒體原則和新聞出版管理制度。

一些人以「新聞自由」為幌子，宣揚西方新聞觀，否定我國媒體的黨性原則。主要表現為：標榜媒體是「社會公器」、「第四權力」，攻擊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鼓吹「網路資訊自由流動」，污蔑我國加強互聯網管理是打壓網上言論；稱我國媒體是「法治盲區、人治特區」，呼籲按西方觀念搞新聞法；稱我國限制新聞出版自由， 鼓噪撤銷宣傳管理部門。宣傳西方新聞觀的實質，是鼓吹抽象的、絕對的新聞自由，反對黨對媒體的領導，企圖打開對我國意識形態滲透的突破口。

6.宣揚歷史虛無主義，企圖否定中國共產黨歷史和新中國歷史。

歷史虛無主義以「重新評價」為名，歪曲黨的歷史和新中國歷史。主要表現為：否定革命，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只起破壞性作用」；否定中國選擇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必然性，稱是「誤入歧路」，黨的歷史和新中國歷史是「一系列錯誤的延續」；否定已有定論的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貶損革命前輩，詆毀黨的領袖。近來，一些人借毛澤東同志誕辰 120 周年，否認毛澤東思想的科學價值和指導作用。一些人將改革開放前後兩個歷史時期割裂甚至對立起來，或用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或用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和否定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歷史虛無主義的要害，是企圖通過否定中國共產黨歷史和新中國歷史，從根本上否定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地位和作用，進而否定中國共產黨長期執政的合法性。

7.質疑改革開放，質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性質。

近年來議論改革聲音不斷，各種聲音紛紛籍籍，一些言論明顯偏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主要表現為：有的把發展中的矛盾和問題歸咎於改革開放，稱「改革開放過了頭」，「背離了社會主義方向」，質問中國現在搞的究竟還是不是社會主義，或乾脆說成是「資本社會主義」、「國家資本主義」、「新官僚資本主義」。有的稱「改革還遠未到位」，「政治體制改革滯後阻礙了經濟體制改革」，鼓噪應該以西方制度為標準搞所謂的全面徹底改革。這些論調，實質是要否定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方針政策，進而否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习的路线调整？

上述理解主要摘自David Shambaugh的新书。书中提到了列宁式政党的问题，通过这个概念， 沈大伟可以看到党内的一些改革，与政治权力的集中，以及与政权与经济的关系。

事实上，毛时代和邓时代都出现过personality cult的情况，都出现过集权的moment，所以不完全同意习是对邓以来政治改革的rolling back的说法。

毛时代是文革的时候，毛认为党内的官僚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阶级，阻碍了社会主义道路，所以靠自己的力量试图去“继续革命”，这就导致了文革。其更早的争论来自党内的路线斗争，即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路线斗争。这可以回溯到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后，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苏式社会主义give rise to 一个新的技术官僚阶级，在人民至上，主要是党内官僚干部。毛认为这不是社会主义，认为社会主义的经济发展不应该这么搞，包括科技创新，也不应该这么搞，应该靠民众的力量，特别是农民的力量，毛认为可以通过改变农民的意识，让农民的力量为社会主义目的所用，这甚至可以帮助克服农业经济的固有小资产阶级属性。而另一派认为应该靠投资、技术官僚、知识分子。而毛派认为，后者的方式必然导致社会主义目的的失落。麦斯那形容毛的后十几年一直在与党内另一派纠结这个路线问题和社会主义目标的问题，直到文革结束都是如此，在这汇总理解里，文革也是一种阶级斗争，是毛试图去砸碎当时的官僚资产阶级和重新建立工人阶级的地位和权威的努力。

邓的集权时刻是党内对89年前后经济改革进入死胡同带来社会危机的时候，越过党中央集体决策决定镇压当年的事件，在之后一段思想混乱、社会矛盾集中爆发的时间里（89-92），邓虽身不在高位，但仍发挥巨大的影响力，塑造personality cult，帮助政权度过思想混乱、社会矛盾爆发的时间段。同时，邓的路线与毛的路线是不同的。不过这早在1978就定下了基调。他显然认为，经济发展应该靠科技靠技术官僚、知识分子，即当下所做的一切。在社会主义的问题上，他强调只有以上述方式发展经济，物质极大丰富，才能带来社会主义。这就是所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邓没有具体说明如何实现民主，却说社会主义一定要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党的领导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不容挑战的，即便如作者所说文化上有所开放，经济决策权下放，也是以不威胁党的领导为前提的。如作者所说，之所以开放，更多的是因为要提高党的治理的合法性，而89年CCP执政合法性受到严重质疑。

在这个意义上，2008年和1989年以及1960年代中期有一个共性，即中国社会处于经济社会转型的当口，社会（城乡、区域、劳工、性别、环境、民族、宗教等）矛盾爆发，执政党的合法性面临危机。如果是在这样的语境下理解习的动作，是不是可以更好地把习的一些改革措施跟社会问题的分析相互联系起来？

更进一步，如麦斯那和很多其他的分析者所言，邓之后，中国开始走向了资本主义道路，毕竟邓已经讲的很清楚，经济发展是第一要务，其他都可以暂时不管，到现在为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等同于经济增长，习看起来也不认为政治自由化和民主化是他想要做的（当然，中国有自己版本的民主，但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从他的实践来看更并非如此。如果说之前仍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人民民主，现在似乎也无影无踪。如果我们认可中国走向资本主义道路，那么习的路线和曾/江/邓的路线，其根本分歧看起来不是是否走向社会主义，而是是否能保证党的领导，同时促进经济发展。也就是说，党的领导和经济发展本身成为政经博弈的焦点，社会主义早就被抛诸脑后。这就带来另一个问题，即党的领导是谁在领导？路线斗争是纯粹的对历史的阐释不同导致的路线差异、为了捍卫自己路线的斗争？还是背后利益的斗争？如果是背后利益斗争，那么两条路线背后代表的利益又分别是什么？这些利益和中国的工人阶级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