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劇】被《First Love 初戀》的愛情吸引，最感動的卻是生活
文｜江澄
宇多田光 1999 年發行〈First Love〉，隔了差不多二十年，2018 年發行〈初戀〉，Netflix 這齣《First Love 初戀》就是受這兩首歌啟發而創作的影集。全劇共九集，大部分在北海道取景，結局在冰島，不乏冰天雪地的場面。在北半球的冬天上架，觀眾窩在家中，不管窗外有沒有下雪，只要天氣夠冷，生活有點遺憾，有過點點難以忘懷的人和事，看這齣還是很有情調的（大前提是你最好不要太年輕，在 1999 年宇多田光唱〈First Love〉時，你已戀愛了或至少有暗戀的對象）。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晴道（佐藤健）和也英（滿島光）高中時是戀人（少年時代由木戶大聖和八木莉可子飾演），二人都是對方的初戀，後來分開了，中間再沒有聯絡。2018 年他們在札幌重遇，晴道有未婚妻但對也英未忘情；也英單身卻不認得晴道。既是愛情故事，最大的懸念就是也英能否回復記憶，記起初戀和這對戀人會不會再續前緣吧？
可能我已過了愛情是太陽，生活八大行星都要圍著它轉的年紀，我看的時候其實不太關心以上兩個問題。這類愛人重逢的故事，從來都是「我們回不去了」才淒美，令人難忘，像《半生緣》，像《秋水伊人》（Les Parapluies de Cherbourg），我甚至是很黑心地希望《First Love 初戀》也是帶著遺憾的結局。至於也英能否回復記憶，因交通意外失憶這橋段實在太老套太叫人失望，所以我又是不太關心。對我來說，劇集最大的懸念是晴道和也英，你們分開那十幾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令到你們是今天的模樣？
2018 年故事開始時，晴道和也英都不算活得很得意，晴道是大廈保安，也英是計程車司機。時間往前推，觀眾會問，為什麼二人事業發展都平平？晴道曾是自衛隊的飛行員；也英的反差更大，高中時她成績很好，尤其英文科，得過英語演講二等獎，考入東京的大學英文系，又在大學選美拿冠軍，很出風頭。這麼出色的人，為什麼現在會是過一天是一天，不再相信夢想的計程車司機？
故事慢慢揭開，晴道的遭遇交代得簡略一點，只說他受過傷不適合再當飛行員。也英則是因為交通意外失憶，沒有再回大學唸書，她又愛上了她的主診醫生並懷了孩子，想不到這段婚姻卻帶給她無盡的屈辱，離婚初期她因為想保住孩子的撫養權日以繼夜加班，沒有學歷，只能做體力勞動的工作。
我有朋友很喜歡《First Love 初戀》，在自己的每月劇評上給了無盡粒星星，叫讀者一定要看，最好一日內看完，並叮囑一定要放紙巾在身邊，因為會哭，很多次。對我來說，《First Love 初戀》的感動位不一定是愛情。我選三大喊位，第一位仍會選第八集結尾也英一邊聽著 discman 一邊慢慢記起往事，第二位是第七集結尾也英穿著空中服務員制服拖著手提行李在機場走。這一集很神，開場觀眾就看到也英穿著這套制服在機場出現，路過的人都被她吸引，我們還以為她終於夢想實現當上空服員。故事徐徐展開，也英沒有當上空服員，她仍在機場餐飲部工作，原來那套制服是 cosplay 服裝，也英在該集還被解僱了，最後一天在機場上班，她在廁所換上這套 cosplay 服裝還自己一個心願。
第三個催淚位我會選也英用爸爸送給她的鋼筆填寫撫養權轉讓書一幕。一管鋼筆連結三代人兩個破碎家庭，從在爸爸面前任性地寫上男朋友的名字到獨自一人在家，忍淚寫上兒子的名字，放棄撫養權，愛情和夢想都失落了，但磨人的生活還是繼續。
《First Love 初戀》的女角寫得比男角好，幾個女性角色都是會讓你問「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的人。晴道妹妹優雨（美波）很有性格，很讓人好奇（不完全因為她失聰），她跟丈夫的情緣，著墨不多但拍得真摯。也英媽媽（小泉今日子）就更是有過去的女人，跟女兒一樣大學時是選美冠軍，為什麼又是做體力勞動的工作，還會在親家的宴會上喝醉酒失禮人？中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有人關心嗎？只有自己的女兒關心和了解。到最後，連恆美（夏帆）也不能倖免，由只關心哪家拉麵最好吃的幸福小婦人變了有往事的人，因 311 地震確立的關係，原來並不地老天荒⋯⋯
發生過什麼事，他關心嗎？
《First Love 初戀》開宗明義賣集體回憶，故事串連許多這十幾年發生過的大事和文化符號，除了剛才提到的 311 地震外，還有《鐵達尼號》（Titanic），最後一集又寫到 2020 的疫情。賣集體回憶，〈First Love〉出現的次數遠超〈初戀〉，感染力亦是舊歌勝新歌。各個大事件和文化符號，我比較喜歡 311 地震的處理。那天，晴道原本會回札幌，卻因為地震去不了，他還立刻跑去找恆美，確立了二人本來曖昧不明的關係，正式成為男女朋友。如果沒有地震，說不定他就會早七年跟也英重逢。愛情故事，從來天災都是讓主角看清最愛是誰，這次卻是讓晴道開始了一段次選的關係，有點反諷。
剛才說《First Love 初戀》給我最大的懸念是也英到底發生過什麼事，讓她由受眾人簇擁的高材生變了沒自信不願再多談夢想的失意中年。觀眾都關心這個，但男主角晴道有關心過嗎？
劇情沒有安排晴道知道很多詳情。他只知道向坂是也英醫生的姓氏，也有向也英的兒子綴（荒木飛羽）打聽過也英的近況，但綴也沒有說很多。也英在婚姻中受的屈辱，這十多年吃過的苦，他什麼都不知道。第七集結尾他看到也英的空服員打扮，他看得出那是手工粗糙的 cosplay 服裝嗎？他知道背後的辛酸嗎？
我想大概不知道吧，因為他不關心。晴道的角色不如也英討好，他的愛很自私，他愛也英的理由都是跟自己有關的。他愛也英因為遇上這女孩，為了結識她，他從小混混變成努力唸書的學生，是她塑造了他。他始終忘不了也英，除了愛，除了感激，還有愧疚，也英因為接他的電話被車撞到，受傷失憶。沒錯，晴道或許令也英受傷失憶，但論精神上的傷害，也英後來的丈夫行人（向井理）和他的家人恐怕更大更深。編劇也很聰明地從沒把晴道和行人放在同一時間點上。如果二人同時出現，也英要二選一，在不知道行人家人會嫌棄她的情況下，她會怎樣選？
所以晴道第八集的選擇是多麼討厭。你真的這麼愛也英，為什麼要離開？因為也英沒有回復記憶，不知道你是她的初戀？也英可以對你沒記憶也表明喜歡你，你為什麼不能好好愛現在的她？如果單為了成就第八集那個淒美的結局還可接受，可現在又有個續貂的第九集，那第八集晴道爽約遠走的決定就更不能原諒。
《First Love 初戀》的導演兼編劇寒竹百合是女人，愛情觀卻這麼男性中心，不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