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旅|越南:跳上駛向另一片夜色的末班車06(完)

cyc3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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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gon:南國記憶】

從Dak Lak的那個小村落要到胡志明時也是搭夜車巴士,託Van幫我訂車票、連絡事宜,即便有個當地朋友幫忙,仍是膽戰心驚,是因為出發站是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感覺得出來這次搭的夜車巴士又「更local」了。

先有一台小廂型車來Van家門口載我,車上已有一些其他乘客,不同於上回多的是異鄉遊子,這一次多的是幫忙帶些貨物的中年男子、提著菜籃的老婦人。廂型車把我們載到總站後,車掌小弟跑來跟我說稍等一下,看來Van有先招呼過了,這才稍稍安心些,因為目的地是大城胡志明,因此他們得先把大量的貨物搬上車,前前後後大家忙碌了約一個多小時,最後約莫六點才是我們乘客上車,結果沒想到司機似乎不知道我是外國人,一樣嘗試想跟我說越南語,雞同鴨講、比手畫腳一番後,車掌小弟再度來救我,跟司機說了些話後,跟我收了車資170k越南盾便安頓下來了。

這次車行約八小時,於凌晨兩點抵達胡志明郊區的巴士總站,這也是我覺得既困擾又有趣的現象之一,相比於位觀光客設計的新咖啡,出發、抵達時間都幫你算好好的,晚間九、十點出發,隔日早晨六、七點天亮時抵達,無縫接軌一日又一日的行程,像後來這種比較local的夜車巴士,往往都是下午五六點出發,凌晨兩三點抵達目的地。

睡眼惺忪地被車掌小弟叫起來,看了一下錶,又是凌晨兩點這無奈的時間,無奈也只能提起行李蹣跚走下車,其他看起來都像當地人的乘客似乎都目標明確的下車就直奔往其他地方,倒是我仍像小白兔入叢林般一臉迷惘於自己身處何地,而通常就載你下車的剎那,計程車司機們、grabbile司機們便會蜂擁而上,或用越南語、或用英語,問你要去哪裡,也因為有前幾日在邦美蜀地的經驗,我故作鎮定地快步向前,假裝同他人依樣目標明確,其實兩隻眼睛還在焦急搜尋著可以坐在哪裡打發從現在起至天亮的時間,畢竟不想在這詭異的時間叫grabbike到市區裡。

這時,前面說的,那種有趣的第三種咖啡店又適時拯救了我,就是那種既像柑仔店又有露天座位的路邊攤,我迅速找到最近的一家,用google翻譯打上熱咖啡三個字給年輕的老闆娘看,便找了個旁邊的躺椅坐下,慶幸的是,這一次沒有再因為語言隔閡而誤點冰咖啡了。

一樣得在這裡打發掉兩點至六底天亮前的時間,便好整以暇地啜著咖啡喝,躲在咖啡杯後面的雙眼不斷偷偷觀察著旁人,畢竟是大城胡志明,巴士總站沒像上回的邦美屬地杳無人煙了,陸陸續續有些看起來像高中生或大學生的年輕男女在旁邊坐下又離去,看起來似乎是從外地來胡志明玩的當地人。

然而,這詭異時間抵達巴士總站的好處之一,便是意外撞見凌晨三點巴士總站的澎湃大戲,身為大城胡志明,也是公路運輸系統的重要交會點,約莫從三點開始一直到四點,許多來自各地的夜車巴士陸續進站,絡繹不絕的程度幾乎堵塞了入口,一台巴士貼著一台巴士,緩緩駛入這片巨大的停車場,吐出一群又一群大包小包的當地人,熱鬧程度完全不能用台北轉運站那種小咖程度來形容,要不是仍舊惺忪的身軀,差點以為是白日的喧囂,這一場隆重大戲,竟然也整整上演了一個小時,巴士的車燈像五彩繽紛的跑馬燈般應機不暇,已經無暇去計算到底總共駛進幾輛巴士了,白天黑夜,你已經快分不清楚了,才驚覺多麼魔幻寫實。

他們在夜色之中,下車,神情篤定地,走入另一片夜色。

其實胡志明這一站也是旅程的尾聲,來到了越南的經濟大城胡志明市(舊名西貢市),當地人仍舊習慣稱之Saigon。這裡的路面好走許多,比起河內卻稍稍少些生活的味道,大街上是大飯店、餐廳、窗明几淨的咖啡店,要走到較遠離市中心一帶才可見到路邊攤、生活的人們。

來此之前,大部分越南人對這裡的印象是物價貴、沒什麼景點、只適合吃喝行程,但自己走一遭後發現這裡的人很熱情(對有如迷途的羔羊的外國客來說),街坊連居會親切地幫你打電話給一直不出來應門的詭異背包客棧。也即便市中心的天際線像極了任何一個都會大城,還穿插著正在興建中的捷運,但仍舊在大樓的夾縫中嘗試尋找些人的味道,如路邊騎著緩慢步伐、搖搖擺擺而過的小販阿伯,熱情想找你攀談的麵攤老闆娘,或左彎七拐後終於找到的咖啡小店,裡頭擺滿二手的越文俄國小說,隱身在時間的小巷裡,翻著泛黃的扉頁。

在胡志明,也有找到個當地tour gide到古芝地道看看,但總覺得僅止點到為止,認識還不足,不太敢多說些什麼,倒是在西貢歌劇院看了場號稱越南版太陽馬戲團的AO show,於馬戲表演中集合進各種越南特色。

但也正因花錢買了AO show的票,也因為想在離開越南的最後一刻,再吃一碗流連忘返的路邊攤河粉跟che,於是後來一整個晚上的行程都只能用走的(連叫Grabbike的錢都沒有),但卻意外因禍得福,多看了些入夜後的西貢夜景。

離開的前一晚,隨意逛了幾家書店,在越南,進去很多稍具規模的量販店或書店前,都要先把背包寄放在前頭的置物櫃裡,後來嫌麻煩,也就只逛了兩間。晃去胡志明的深夜花市Hồ Thị Kỷ,即便才八、九點,但因為年節將至,許多店家也紛紛「提早」開賣,慶幸自己最後有記得留些小錢再吃碗路邊攤的河粉與che,便打算回背包客棧。

因為隔天一早約凌晨五點便要出發去機場,因此最後一晚的背包客棧便找較靠近機場附近的,也因為沒有要睡多久,便選了個最便宜的旅店(然後進去的時候真的被嚇到XD),台幣約50塊,基本上在越南,一般的背包客棧床位都是一晚台幣100至200之間的價格,非常便宜。

因為當初就帶蠻少錢去越南的,算了算口袋,再留些隔日搭grabbike到機場的錢,發現所剩不多,於是索性決定用走的回背包客棧,查了一下google地圖,走回背包客棧的路程,一個半小時。

但其實還蠻享受那最後一晚的路程,也因為走的路段已經脫離觀光精華區了,因此一路上遇見的都是當地人,晚間十點多,也是一般來講遊客幾乎不會出現的時間,卻也是附近工業區的大貨車正準備運貨上路的時間,十點半一路延伸到十點四十五,十一點的時間只剩零星些貨車,卻仍舊為數不少,夜巡者般,駛向另一片遠方的夜色。

而過了大貨車進出的那路段,繞回傳統市區附近,這時間,路面依然多車,人行道卻彷若遁入另一個世界。

入了深夜的胡志明並不美麗,應該說,沒有哪座城市在這時刻會是全然美麗的,胡志明不會、河內不會、台北不會,高雄也不會。用紙箱把自己身體捲起來的街友,帶著小朋友呆坐路邊,直接在路邊拉開褲襠拉鍊小便的街友,他們無地自容,沒有一座城市有他們得以委身之處。KTV門口依然人口如潮,我看見兩個人把另一個人壓到鐵門邊毆打,公園裡閒散的老人。

【回返與前行】

關於為什麼這次會想要去越南,其實一開始只是朋友H跟我說他覺得越南很適合一個人的背包客初體驗,如此薄弱的原因,但就一直到剛剛,和一位同樣去過越南的朋友聊天時(而且意外發現我們幾乎是同時間入境與出境的,差別只在於他一直待在南越),回憶著已近半年前的記憶,仍就覺得無比清晰。

坦白說,像身邊的朋友所嚮往的歐美,對自己來說卻不如東南亞或南亞的國家那般有吸引力,在印度的時候,我看到那裡的一切都挑戰了我所認為的理所當然,在越南的時候,我自在愉悅的很徹底。

你有你的千百種理由,我也有我的千百種原因。

長途旅行是思考的引燃劑,在夜車巴士上,我看著車窗外的總總,想輕輕為這旅程寫下一個字詞,是「差異」,北越與南越的、沿海與內陸的、城市與村落的、當地人與外國人的、遇見的每一個人和我的,思考差異的同時,其實也正照見著認同、劃界、類別與流動的邊界,像個旁觀者,靜靜看著這些錯動的差異,卻不得不承認在異地的所見所聞有時能也是種投射,對自身文化的投射、對自身國家的投射、甚至於對自身認同的投射,也是回望自己的土地的一種憑藉與視角。

旅途中剛好在看《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裡頭提到每個城市都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氛圍,屬於自己的「用詞」,那我的用詞是什麼?攀在異地的邊緣,看見裡頭的複雜、矛盾與獨有的用詞,飛往異地,去看看那些差異也好,被衝擊洗臉也好,在台灣迷失的生活軌跡裡,顛簸著,在這裡尋找著自己的用詞。

不用追逐別人所謂的壯遊,不用追逐所謂begbacker的流浪,不刻意走訪那些背包客網站上必去的景點,也不刻意不走訪那些景點。一個人旅行更像隻貓,用鼻子嗅聞四周的氣味,敏銳地跳開那些自己所不喜歡的人事物或旅行方式,卻也同時思考著為什麼自己跳開了,不對這樣的自己做過多的批判,只是更細細地審視自己、直視自己。

回國後幾天,剛好是自己的生日,那時我寫下「如果有幸得以許願,二十二歲,希望自己不被定義,不比較,不追逐。不被人們認為應該中規中矩而安分守己,不受人們認為應當離經叛道而抵抗反叛。」

如果有幸,我的用詞有我自己的形狀。

旅程那幾日,總是半迷迷糊糊地跳上駛向夜色的夜車巴士,關於異地、關於台灣、關於自己,我們都在一片又一片夜色中前行,尋找自身破碎的形狀。

記錄訪越南於2019.01.13~2019.01.27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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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c3529做枚蒼涼而淒美的枯葉,要倔強而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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