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 短篇小說——《綁架》（I）

他從踏出大門的第一步開始，心中的惆悵就像出外遠遊的人，卻還在擔心自己家裡的電器、瓦斯有沒有關一樣，身體離開了家，思緒卻停留在使他無法忘懷的寓所裡。

他邁步向前，沿著熟悉不過的街道，家裡隔壁先是洗衣店，再來是在他成長階段裡不斷易主的辦公室，緊接著是母親經常發牢騷抱怨味道奇怪，那家老闆娘養著吉娃娃的早餐店……

這份不變的日常慣例帶來的安定是自他離開家裡後，首先獲得的療癒，有時他認為自己有些可悲，一離開家便向四處乞討著安全感，期待著坐上開往都市的公車，能夠沿途觀察這條江南街商家的排列組合是否符合心理期待。

距離他家中最近的公車站牌旁是這條街上的另一家早餐店，兩家早餐店間隔著不少被他納入日常慣例的商家或住戶，還有一條不長的馬路，以及在這兩、三個月裡他最常光顧的便利商店。

「啊…他今天沒有上班哪…」

路過那間全家時他望向裡頭的櫃台，他的眼神跨越一道又一道由麵包與飯糰組成的柵欄，像奧運選手一樣跨過阻攔跑向終點，不凡的運動員最後拿到了金牌，作為普通人的他卻只有獲得見不得心上人的失落感作為安慰獎。

數周前他一如往常來到店裡，看見社區的里長大嬸拿著三瓶啤酒結帳時，條碼刷出來的數字不符合大嬸的期待。

「為什麼是117，不是79？上面不是寫3件79元嗎？」

大嬸帶著些許不滿與困惑，用低沉的嗓音抱怨著。

「你看錯了啦，它是寫3件79折，不是79元」

店長一邊指著標出價格牌子上那個79，一邊細心地向大嬸解釋其他的促銷活動。以閒聊夾帶著推銷，下一秒，大嬸走回冰櫃拿了更多虎牌啤酒前來結帳。

「酒鬼里長…」

他看到大嬸如此容易上勾，頓時間那份屬於知識分子的傲慢又使他我之間浮現了隔閡。

正要在心裡頭開始品頭論足大嬸沒有看清楚告示上的一字一句，批評大嬸在向他人提問以前並未首先重新審視情況，像母親經常抱怨附近另一家早餐店的衛生一般。

內心的千言萬語他化成了冷笑，發出「哼」一聲的同時卻聽見「噗哧」清脆一笑。

他望向店長身旁的那名方姓店員，期待看見與過往相仿的冷豔眼神，這一次卻出現不如以往的鄰家女孩氣息。

轉瞬間，他回憶起自己有時瞥見小方向店長撒嬌，裝可愛的樣子，那時的他並未多加留意，這份反差原來好像在冷冽寒冬裡，發現不被吹熄的燭火，點燃了他對店員的好奇心。

他看見店員的制服領口只扣了最下面的釦子，露出些許胸前的刺青，又被項鍊遮住大半，像看恐怖片時雙手遮住視線，又想從指縫間窺探劇情的轉變與主角的命運，期待故事如何進行又害怕被嚇到。

他的心情與觀眾相去不遠，期待能以刺青作為話題搭訕店員，對自己的一言一行過分謹慎，為著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提心吊膽，因未曾得知對方究竟會如何反應而緊張。

「發票存載具嗎？」

一句提問中斷他與店員的小劇場，才剛點燃的燭火並沒有被冷風吹熄，卻被無心打翻的冰水而撲滅。

觀眾雖害怕驚悚片突然的音效與陰森的氛圍，卻也買了張票進入影廳，而他甚至並未買下電影票，都沒有向「店員」說出口任何一個字。

「喔、好」

他簡短回應道，拿出手機趁著對方注意力集中在螢幕上的條碼時，再次仔細端詳那咒語般的刺青，感嘆著自己又被下了巫蠹。

（待續）

後記

我在前篇文章提到：主題經過與朋友們的討論後決定是「生病」，怎麼發揮都可以，我確實已經想好要寫什麼，但我決定暫時再讓靈感潛藏起來，讓他先在腦海中沉澱，發酵一下，我才能散發出更有格調的風味。

此次寫完小說，發現自己與其說是在寫故事，不如說是把我腦海裡所有畫面、線條，一閃而過的所有念頭通通用文字捕捉下來，有個朋友曾說我的文字有些意識流調調，我並不清楚怎樣算是那個流派，不過能與自己喜愛的作家——劉以鬯，被歸納為同一類型，感覺還是很不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