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泥人
首先是她的心理師先發現的。
那時她正嘴角帶笑地說著她生命裡那些事情,同時雙手忙著把抽出來的衛生紙撕成一片一片的。
心理師突然打斷她,「诶,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都會比你的頭腦跟你的嘴巴還先有反應啊。」
「蛤?」她知道自己在裝傻。但可能直接承認讓她覺得有點丟臉吧。
從小她就非常討厭,當一個軟弱的人。軟弱讓她難堪。即使她可能還是個小孩,而小孩的軟弱並不可恥。
或許她討厭的不是自己的軟弱。她是對自己整個人,都打從心底的討厭。從內到外,從頭到腳。她笨重、呆滯。其他孩子可以水靈的彷彿是集天地精氣而成,眼睛如有一泓清泉,不,是清泉內還有反射出亮晶晶的星光。而她就是呆頭呆腦,愚笨且鈍,真要誇好像也只能努力擠出一句:「看起來好乖噢。」讓大人為難至此,她感到抱歉。
她有時候會想女媧造人的故事。女媧要量產出那麼多泥人,大概也沒有那個功夫仔細雕琢。是父母負責將這些泥人孩子捏塑成型。這樣是好的,這樣是壞的,這個娃兒捏得好標緻呀,唉這個捏壞了,又丟不掉,馬馬虎虎吧。
吐出來的言語,會被吸收成那些孩子的魂魄。醜的孩子連靈魂都是醜的。
當然,孩子一開始啥都不知道。但他們的心都清澈的像座湖,湖面如鏡。大人瞳孔裡看見什麼,即使仍有些朦朦朧朧,依然會原原本本地映入他們心上。
一個不好看的孩子,有資格軟弱嗎?本身的存在就夠唐突了,哭起來不是更醜?
在出於本能的感知到這個道理後,她嘴角就總是帶笑。至少她要得體 、懂事,如果能守住一個乖的稱號,或許蠢笨醜這些詞還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砸在她臉上。她想。
衛生紙全被撕完了,她的手變得無處安放。終於退無可退。掛了二十幾年的笑意,尷尬地僵在她臉上。遮羞布無預警地被人掀開,她難堪地如此赤裸,赤裸的如此難堪。
生而為人,她覺得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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