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没有自由意志的人工智能

二十岁的时候，看三十岁的人，就觉得已经无法想像了。三十岁的时候，终于肯承认原来自己也是会有这一天。但虽然嘴上有时会说起“人到中年”云云，却多少有些小时候为骗一幅眼镜扮酷而假装近视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是的，我说的就是我自己。在我的early 30s，我说自己是中年人，会经常有人纠正我：还早得很呢。后来，随着以长辈称呼你的人越来越多，做此纠正的人便越来越少。

刚40岁的时候，觉得这个年龄也挺好的，仿佛一枝花，开得正盛，40这个数字看着也还齐整，嗯，一切都还好。直到41，突然就有点儿慌神，数字不大好看了，而且似乎一眨眼就过了一年。再一眨眼，又过了一年。

今年42了，就算世道如此艰难，时光仍然不肯停歇，和疫情共处的这半年，简直不着痕迹。

以这样的速度推算，悄悄地，悄悄地，老年生活已经在不远处挤眉弄眼了。你可以避开眼神，但他就在那儿等你。和朋友聚餐，养老成了绕不开的话题，父母的、自己的。

很多人期待“抱团养老”，指望老了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租一个四合院，相互照料。或者，对未来没那么理想化的人，直接会撂一句：去养老院。人们在说起老年生活的时候，绝少说起“我要独立”，“我要自己在家养老”。盖因，太难了。

大部分人，年轻时候也无法忍受独自生活，更不用说老年了。

所以，大家所说的独立的老年生活，有多少人是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哀鸣：臣妾做不到啊！

像我这种很难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独自生活了大半辈子，谈起老年，对独立都没什么信心。能不能独立到突然死亡，主要看老天。

独立到七十岁，我倒是有些信心的。那时候，我应该还会活跃在马拉松赛场上。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前一秒还在奔跑，后一秒心脏骤停。这种死法是很让人期待的，你不用承受漫长的病痛折磨，不用承受死亡一步步逼近时心理那种对未知的恐慌，还有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无力感……

七十五岁后，对生活的掌控感应该会越来越弱，尤其考虑到我的家族史。我爷爷69岁就因脑溢血突然死亡，二叔也是同样的毛病，刚活过70岁。我父亲68岁那年脑梗塞发病，到如今撑过了十二年，但过去十年，都无法照顾自己的生活，独立无从谈起。而我老妈，这十年要须臾不离照顾病人，很辛苦。不过说起独立，也许某种程度上，我父母做为一体，是做到了。她坚持拒绝护工，拒绝被陌生人侵入生活空间。

当然，这种独立是有代价的。其一是她八十岁还要做些屎尿活，其二是儿女们，尤其我，多了很多后顾之忧。随时担心他们出事，突然摔倒之类的。我买了个摄像头装在家里，把权限分享给哥姐，大家随时关注。以前我和他们住一起，变成是我失去了独立自主，现在我搬出来，每天下班后去看望他们。其实是谁也没独立，仍然相互纠缠。

父亲能撑到这第十二年，我想和他们及时搬离农村，接受现代文明辐射有关。而我本人就在现代文明当中，自信能比他们的处境好点，但也许总有一天，中风这件事，会找上门来。

我如今唯一的指望，是人工智能。所以近些年，我对于此类题材的影视剧很感兴趣，尤其是《真实的人类》第一季时，人类和AI像家人一样相处的场景，曾给了我非常美好的期许。但可惜，到目前为止，AI的发展还和期待相去甚远。而且，AI一厉害，就必然要追求自由民主，这也是个问题。西方人，好莱坞，半个世纪前就在想象人工智能了，他们的想象是伴随着西方世界普世的平等自由意识而发展的，所谓借AI喻自身，所以才有那些人工智能凭空而来的自由意志，争取平等，反抗人类暴政的精彩故事。故事很精彩，也足够有教育意义，但我觉得这种想象到如今反而有些被限制住了手脚。会有新的增长点吗？比如不要管什么自由意志了，管点儿别的。

什么别的？就是AI从来不想要自由意志，惟愿一生吃素，只求人类福寿绵延。咳咳，这点可能需要我们中国人出马了，西方人想象力达不到，毕竟他们至今还为中国人为什么不爱自由搔破头皮。

但在一切仍然未知的前提下，还是要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未雨绸缪。比如，锻炼身体；比如，永远不要拒绝新生事物，永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照顾父母这些年，让我深刻体会到，后一条，甚至比前一条更重要。它让你不至于被时代抛离太远。

父母刚搬来的时候，电视都不会放，网络节目自不必说，有线频道经常会弹出的广告或者更新提示，都会让老妈一筹莫展。经常我上着班，她打电话来，我用微信视频来指导她操作。但教会她用微信视频的后置摄像头，本身也花了不少的功夫。电视操作对我们来讲当然很简单，无非选择、确认、退出。但于她，这几个词在她漫长的一生里，只在电视里听过。至于说网购、手机支付等等已经和我们的生活密不可分的工具，根本不指望能教会她。

我有个同龄的朋友，仍然没有支付宝。每次讲起来，我都会取笑他，你被时代抛弃了。年轻时候，我会对这种坚持表示钦佩，仿佛这是一片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但现在，渐渐被现实教会了做人。

我至今没有用过抖音，我有时也会为此惴惴不安。但好在，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抖音除娱乐资讯之外的其他的功能。而这两点，我用其他的工具可以轻易替代。

总之，我为自己的独立生活准备了两样利器：运动、学习。如果这都不管用，那只能期待不会顶嘴不会反抗的人工智能的世界，早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