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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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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世纪盘丝洞

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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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个时代的所有死老头说,“年轻人是我的衣食父母”,你们更爽了吗。反正我是更想死了。因为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Henri Kisielewski

还没到过年,大中午就喝了点酒,很想抱怨这些老头,怎么一辈子在喝跟汽油一样难喝的东西。其实奶茶好喝,糖水好喝,可乐也好喝,再不济椰汁、橙汁、葡萄汁,没有人能拒绝甜的呀,你们也就别装了吧。

我不喝酒也会发疯的,而且疯得更厉害。喝酒反而克制,有竞争欲,因为我很想给死老头一点厉害,让他们消停消停,别喝倒在餐桌上,一辈子也就完了,连双皮奶、豆乳玉麒麟、布蕾奶芙、芋泥奶绿、芝士奶盖四季春的滋味都还没品尝过。我不是说这些东西就值得称赞,它们也是年轻人烂醉的证据,只是相比起酒,我觉得它们文明得多。起码没有人喝倒在奶茶铺,没有人喝完奶茶会打老婆和小孩。

餐桌上,外公问我,微信视频里的“中国”为什么要打成“国旗(贴图表情)”、“中医”为什么要打成“中翳”,这个字到底念什么。妈妈说她乡下的表哥炒股,亏了个底朝天。姨爹细声问外婆,社区有没有发过年的米。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一杯黄酒。有钱无钱,过年从今天就要开始。

当姨爹开始讲述那些诸如“喝酒不能吃饭”、“女人不能上餐桌”的古老规矩时,我起身就将半杯酒倒进了洗手池,这个游戏我不会再玩了。外婆哈哈大笑,以一种“算了”的中国人良好心态来看待这满屋子的乌烟瘴气。年还是要过的,酒还是要喝的,人也要活着。至于活得好不好,那就另说了。也可以狡猾地说,各人有各人的标准。

回家的路上开车经过城市外环,树林里的雪还没化,凝结成一种像雪但又不是雪的恐怖怪物,让人忧心忡忡。工厂的工人都放假了,因为待在厂里也挣不到什么钱。而他们一回到家,迎接他们的就是像我这么一个充满怨气的女儿,以及一个糟糕透顶的年。

我回到家无所事事,开始翻余华《文城》的日语版评论,看到日本读者相当客气地在结尾补充:但是小说从中段开始,就是一如既往的连续残酷场面,可怕的中国。

余华已经是个老头了,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的中国老头、扮演某种有资历的老头批评他:从《兄弟》开始,他的写作日渐粗鄙化,就好像一个暴发户,再也不吝惜自己的语言,恣意而放纵。

而我原本也只能对小说骂出一句“土”,客观的土,看到这里也瞠目结舌,不好再往下骂了。我尊重有些老头,我相信他们已经体面地走完了属于他们的 20 世纪。而 21 世纪有自己的妖魔鬼怪、光怪陆离,老头如果继续留下,也等于是进了盘丝洞,像是在糖水、可乐、椰汁、橙汁、葡萄汁、双皮奶、豆乳玉麒麟、布蕾奶芙、芋泥奶绿、芝士奶盖四季春之间做出判断和选择。或者他们的选择就是所谓“暴发户”,“语言的粗鄙化”,毕竟我们的21 世纪,尤其在中国,就是这样一个时代,缺少古典,缺少诗歌的年代。

比起老头们的“语言粗鄙化”,我们的语言变成了什么,“中医”要打成“中翳”,“钱”要变成“米”和“元子”,“中国”要变成“国旗”或者“印度”和“美国”,否则无法通过审核。不能说“死”、“自杀”、“谋杀”、“政府”、“官员”、“独裁”、“民主”……于是憋到最后,搭梯子到了外面,一出口就是一行莎士比亚:You should go back to the primitive a chaos and see if anyone wants you. 当然要感谢谷歌翻译的功劳。

而此时人们热火朝天地开始转发项飙:具体而直接的爱——“面对一个很不稳定、不太好的世界,你要坚定、勇敢地建立自己的附近,不要牺牲日常。勇敢是一种信任。”

话是好话,但是紧接着就听到这个时代的所有死老头开始鬼上身,说出近乎于谄媚的话,“年轻人是我的衣食父母”,你们更爽了吗。反正我是更想死了。因为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2024 年 1 月 2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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