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捨離被捨離，教主近藤麻理惠的「變節」
文｜紅眼
還記得曾在時尚生活圈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斷捨離美學嗎？早在 2010 年出版《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一書，提倡「心動以外之物皆可棄」而被封為極簡教主的近藤麻理惠（Marie Kondo），從此聲名大噪，將日本的斷捨離生活態度傳遍世界，也慫恿了許多追隨者狠狠執屋，盡情扔棄身外之物。近藤麻理惠的《怦然心動》系列相當暢銷，不計續作，原書已全球翻譯，售出超過 1000 萬冊。不過，今日已經是 2023 年了，疫情的長期沖刷令很多人開始「變節」，當 NFT 已經成為元宇宙第一大騙局，怦然心動的斷捨離哲學又是否騙倒了你呢？於去年底剛出版新作《Marie Kondo's Kurashi at Home（近藤麻理惠的居家日常）》的極簡教主，日前終於轉身，承認自己推廣多年的斷捨離法則，連自己都守不住了。「我有點放棄了，其實我的家很亂。」在《華盛頓郵報》的一篇專訪裡，近藤麻理惠毫不含糊地掌摑了昨日的自己。訪問一出，全球媒體為之心寒，旗下眾多內容農場用了好幾年的極簡收納環保文章，一時間都不知如何處置。
幾年前尚且瘋魔不少品味達人和時尚網紅的極簡風格、斷捨離哲學，以為會對消費社會帶來一次巨大衝擊，結果還是不敵世上最傳統的「生仔經」。如今 38 歲的近藤麻理惠，形容自己在 2021 年誕下第三名孩子之後，教主光環不保，原因是照顧孩子所花的時間實在太多了，整理家居雜物已不是日常生活的最優先事項。不過，她仍強調：「於我人生的這個階段來說，這是正確地運用時間的方式。」
當然，這篇專訪的「原意」是為了配合她的新書宣傳，不打倒昨日的自己，新書新思維就不吸引了。曾是極簡生活代表的近藤麻理惠，今時不同往日，其新書主題再不只是講究家居收納法，還提昇到修心養性的新境界，近藤麻理惠直言，整理物理空間並不會完全激發快樂火花（她最喜歡掛在嘴邊的 Spark Joy），所以，斷捨離只是低層次的想法，作為一名專業的「整理諮詢顧問」，要為讀者帶來更深層次的平靜和快樂，於是新書寫道：「整理的意思就是面對生活中所有『事物』，但你真正想梳理的又是什麼呢？」
簡單來說，就是將重點從物理空間轉移到心靈和情感空間，近藤麻理惠於訪問中鼓勵讀者不要被斷捨離一說困住自己，反而要根據他們真正覺得開心的事情，創造屬於自己的日常生活節奏。在新書裡面也寫到一些例子：「每一晚整理好衣物是快樂的，但每天一邊吃早餐一邊聽古典音樂，或按照母親的食譜弄一碟黑醋雞翼（食譜附於書中），同樣都很快樂。」極簡教主也變得十分講究了，轉走精品路線的她還提到，要在家裡穿一件純絲質或有機綿製造的睡衣，這樣才有快樂火花。
近藤麻理惠的心態轉變，既關乎她要照顧孩子，也可能跟過去幾年商業上的多樣發展有關。除了「生仔經」，還有更多「生意經」。事實上，近藤麻理惠的丈夫川原卓巳就是她所創立的公司 KonMari Media 的總裁，兩人婚後從東京搬到美國定居，並主力於美國市場推動「整理諮詢」業務，斷捨離一說從日本流傳到全球時尚圈，鼓勵世人輕裝過活，卻同時改變了他們兩夫妻的家庭和生活。近藤麻理惠亦在書中承認這幾年體力透支，「有時我的行程排得很密，讓我感到疲憊不堪及焦慮。」
頻頻接受訪問，寫書，拍電視節目、網片，還要經營自家網店（這幾個月全球旅遊業復常，隨便網上找一找甚至會發現她正忙於教人如何打包行李登機），應接不瑕的工作，逐漸使她遠離了最初的極簡生活，火花熄滅。早在幾年前，當時育有兩名女兒的近藤麻理惠，亦曾在訪問中透露自己成名之後、婚後面對的精神壓力。「有時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在一天結束時會放聲大哭。我曾經是完美主義者，但在有了孩子後，我就很難保持這個標準了。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的控制範圍，所以我不久前就放棄了完美主義，希望我的坦誠，能夠幫助其他人放寬不可能的標準。」
不過，據近藤麻理惠新書描述，這些「生仔經」和「生意經」的煩惱都可以用精神整理法來梳通，喝一杯抹茶，然後打開自己精心從雜誌剪輯收集的剪貼簿，選幾張以綠色為主的照片來看，就能放輕鬆了。訪問尾聲，近藤麻理惠不忘鼓勵大家跟隨自己的做法，準備一本剪貼簿，最好每晚睡前看一看，鬆一鬆。
由 Jura Koncius 撰寫的這篇專訪非常轟動，短短幾日已獲全球媒體爭相引述，記者還特別開地圖炮對品味達人揶揄一番，還說斷捨離？過氣啦，如今要找個敲碎了的碗喝茶才叫怦然心動（侘寂美學多麼的時尚前衛）。
但換個角度去想，就是因為「心動以外之物皆可棄」，她最終才選擇放下完美主義，然後斷捨離了自己的斷捨離，這好像也不矛盾。
曾經，斷捨離一說令人趨之若鶩，近藤麻理惠就從 2019 年起於 Netflix 播出兩輯真人秀節目，教人如何整理家居。但同樣有人不表同意，譬如泰國導演 Nattawut Poonpiriya 同年便拍了一部《無痛斷捨離》（Happy Old Year），反問盲目的極簡和捨棄，會否一拼丟失人際感情和回憶。無論斷捨離是否快樂的真理，一切爭論已成為過去，近藤麻理惠如今強調，與其執著斷捨離，清理我們的心靈和思想才是更重要的人生課題。
但經一事長一智，她已經意識到一切都會隨時間改變，隨著幾名孩子長大，她的生活哲學將再次受啟發，引起更多新思維。當然，屆時我們就會知道，她即將要推出新作和新節目了。
紅眼
寫電影、電視劇、流行文化。寫小說。文章散見明報、立場新聞、商台903、端傳媒、虛詞、週刊編集、天下獨評、Madame Figaro 等。曾獲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冠軍、青年文學獎。已出版長篇小說包括《毒氣團》、《廢氣團》、《沼氣團》、《小霸王》、《赤神傳》及短篇小說集《壞掉的 愛情》、《極短篇：青春一晌》、《紙烏鴉》、《獅人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