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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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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對我說:「這個家隨時歡迎你回來。」

曼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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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ff: 014

這次平權公投沒有通過,老實說我沒辦法像很多堅強的人一樣,立刻奮起開始著手準備 2020 年大選,只能萎靡地躺在床上刷同溫層崩潰的動態取暖,想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戰友還是挺安慰的。

即使公投結果讓我失望,但這趟回家倒是好好整理了我與媽媽的關係,這在情感面給予我很大的支持。

下面就是這段日子以來的日記,其實我不確定公開這種私密的紀錄有什麼用,不如就當作故事看吧。

2016.??.??

第一次對媽媽說出「我有喜歡的女生喔」之類的話。

因為很緊張所以完全記不清楚當時的細節,只記得出乎意料平和的溝通氣氛、一些性別氣質與性傾向的解說片段,以及聊完後初次體驗的輕盈感。

2018.11.10

我以為我早就在家出櫃成功了。

剛剛媽媽傳 LINE 來慰問我的病情,說什麼如果不舒服投票日不回家也沒關係。

我說我絕對會回家投,還問他知不知道公投的事,他卻說他不打算去投票。

「不會少你一票就有影響啦。」他如是說。

我立刻回傳訊息,說今年公投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甚至和我有直接相關的同性婚姻與性別教育議題,怎麼可以不投?說完還傳了公投小抄給他。

結果媽媽回我:「你現在到底什麼心理啊,還沒改過來喔?」

我當下錯愕。

我以為他應該早就理解了,結果只是我一廂情願。

大四那年,我曾經和媽媽出櫃過,還幫他上了一堂性傾向與性別氣質的課。

當時的他沒有我想像中崩潰,反而看起來意外平靜,我還竊喜一切比想像中順利。

事實上我完全搞錯了。

「(那時)我當聊天啊,你真要這樣嗎?」媽媽在 LINE 上這麼說。

好吧。

我以為我不用花太多力氣攻略我們家的選票,看來最終還是要面對呢。

2018.11.23

我回台南了,發現客廳只有支持兩好三壞的平權傳單。

接著媽媽也回家了。

出於尷尬或不知什麼原因,我們沒有講太多話。媽媽在客廳加班對帳。

滿腦想著要拉票的我不斷假裝經過客廳,好不容易才開口:「你明天要怎麼投啊?」

「我在工作,晚一點再跟你說。」

我只好回房間。

終於他忙完工作,穿著常常忘記脫掉的圍裙,滿面愁容進房問我:

「你現在會變這樣,跟你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嗎?」
「啥?」
「是不是我沒有顧好你,你才會變成這樣?」

媽媽說,他從那天 LINE 完,每天睡前都一直在想這件事。

「是不是你小時候沒有被我照顧好,現在想法才會變成這樣?」

我很認真地跟他說,不是,絕對不是。

「你把我照顧得很好。絕對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我才『變成』這樣。」

後來陸續又講了一點,媽媽說他很累要先去睡了。我們沒有聊公投到底要怎麼投。

2018.11.24

下午兩點,我跟媽媽一起去投票。

投票所是我以前讀的國小,離我們家不遠,所以我們一起慢慢走過去。

「你知道要怎麼投嗎?」我問。
「我知道啦,10、11、12 不同意,其他全部同意。」

我有點驚訝他有記起案號,但還是趕快糾正:「是 13、14、15 同意,其他全部不同意啦~~」

「蛤⋯⋯那我跟菜市場的人不就講錯⋯⋯」媽媽看起來很懊悔。
「你還有跟菜市場的人說?」
「我有幫你拉票啊,拉了兩票內!」他說,「但我講錯了。」

我說沒關係,等一下投對就好。

排隊的人龍很長。我們前面有個阿嬤問要投什麼,一個棕髮的阿姨拿出手機,跟阿嬤説 10、11、12 同意,其他全部不同意。

「啊這個是什麼意思?」阿嬤問。
「阿就那個⋯⋯同性戀的啦。」阿嬤的兒子語氣曖昧,「不會投就不要領票沒關係啦。」

後來阿嬤沒有領公投票,他兒子也沒有。我在外頭看媽媽走出投票處。

「你有投對嗎?」
「有啦!」

2018.11.25

公投結果不盡人意,我在 Facebook 頭貼換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製作的特效框。

然後媽媽走進我的房間,問我:

「你臉書可不可以不要用那個彩虹的?」
「為什麼?」
「用那個不就是同志嗎?會讓人聯想到⋯⋯」

我平靜地向他解釋彩虹的意義,也講了這個活動是想讓身邊的人知道有人支持平權。

「有些人說平權公投沒過就要自殺,我們想讓這些人知道他們不孤單。」

媽媽顯然嚇到,「自、自殺?他們心理建設不夠,才沒辦法忍耐——」

「很多人從小就因為喜歡同性在學校被霸凌,回家還會被父母打罵羞辱,甚至被趕出家門⋯⋯」我頓了頓,「有人可以忍耐這一切,但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堅強。」

「真的有人會因為這樣被趕出家門?被同學欺負?」
「有。」
「你小時候有被同學欺負嗎?」
「我沒有,但我看過別人被欺負。」

我向他講了葉永鋕的故事,另外也講了那些承受不了壓力而被家庭拋棄的同志故事。

「怎麼可以因為小孩這樣就趕出家門?」媽媽完全無法接受,「再怎麼樣都是自己的小孩啊。」

「不是每個父母都能像你這樣想⋯⋯」

「我跟你說,就算你現在這樣,我即使不支持也是只能接受,不會說要把你趕出去。」媽媽哽咽,「我希望你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都可以跟媽媽講,不要傷害自己或自殺。你是我的小孩,這個家隨時歡迎你回來。」

我講不出話,只能擠出一個字。

「好。」

《ooff》(休業日記)是一個 24 歲待業人士所寫的日記,內容就只是記錄自己最近在做什麼、在想什麼而已。原文發表於 2018/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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