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毫無意義的工作》/ 大衛·格雷伯
🎺 :全文很長,大概4000字左右,且因為毫無上下文環境地引用了部分書里的原文,所以不是很利於閱讀,請你做好心理準備再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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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本書很久,但是一直沒有看,因為工作太忙,這個理由也蠻好笑的。而開始看的時候是工作淡季的時候,才有空開始研究到底什麼是“毫無意義的工作”。書的作者大衛·格雷伯最開始提出“狗屁工作”的理論,是在2013年為激進雜誌《罷工!》寫的一篇文章里,這篇文章在當時也獲得了非常廣泛的關注,也成為讓他進一步將這篇文章擴充成了一本書的契機。但是全書看完的感想是,確實一篇濃縮的文章或許就夠了,書的前半部分還顯得很扎實,到後面就有點氣力不足的感覺,當然這僅是我個人的主觀感受。我想他的名氣和這“駭人聽聞”的書名翻譯和書籍營銷脫不了干系,這波工作很成功。
在書中,格雷伯提到經濟學家凱恩斯在20世紀30年代曾預言,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們的工作時間將大幅減少,理想情況下每周工作時間會縮短至15小時。然而,現實卻是人們的工作時間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且出現了大量被認為毫無意義的工作。他質疑,這些增加的工作是否對世界做出了實質性的貢獻。格雷伯在書中指出,現代社會中存在大量的無意義工作,這些工作不僅沒有實際用途,反而使得從事這些工作的個體感到精神上的壓迫與無奈。他認為,這種現象與現代資本主義的結構性問題密切相關,尤其是在金融資本主義的背景下,這些工作往往是為了維持一種表面的繁榮,而非真正的社會價值。乍一看確實如此,於是順著他的邏輯繼續看下去。
雖然書里用大幅度的篇章介紹了什麼是“狗屁工作”,以及“狗屁工作”具體包括哪些內容,但因為國情不同,我想每個人對於“狗屁工作”的定義也不太一致。先不論“狗屁工作”本身是不是真的“狗屁工作”,有一點我覺得可能大部分讀者都會同意的是“狗屁工作”讓人不快樂,甚至不僅僅是“狗屁工作”,而是“工作”總體而言就讓人不快樂。因此在第三章開始,當作者開始討論精神暴力的時候,我能感到自己划線和標記的句子變多了,也開始真的代入自己的工作體驗去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比如說他在書里引用了努里的話:“工作場所是法西斯式的。這裡狂熱而排他,你的生命被吞噬;老闆將原本屬於你的每分每秒全部搶過來,並佔為己有,好似惡龍將金子秘藏。”尤其是那些經常加班和充滿無效會議的工作,更加讓人感到自己時間被浪費、生命被剝奪。對於那些強價值交換屬性的工作,我們好像把自己給短暫地賣了出去。
事實上現在的工作也不像從前,講求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你的付出和你得到的回報常常不對等。於是大部分上班族也沒有了過去的責任感和好勝心,大家不會想著在同一家企業待一輩子,人人都知道公司只是一個暫時性的場所。反正是在販賣自己的時間和生命,那被奴役似乎也變得合情合理一般,但一旦被過度奴役,不僅工作顯得毫無意義,人也被異化了。我們可以自我安慰默認這是一場交易,但人並不是機器。尤其是當你希望從工作中獲得比工資回報本身更多東西的時候,甚至自覺貪心想要所謂的工作成就感,那事情就吊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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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書中用生動的句子和案例描述了被“狗屁工作”所纏繞的人的心理狀態。如果正身處這樣一份工作之中的人,我想讀來會非常有共鳴,像是“有人替我說出口”的感覺。“雇用你的時候,你感到自己是因為有用才獲得了這個崗位,結果卻發現事實完全不是如此,但又不得不配合表演,假裝自己是有用的,假裝這個崗位是有用的。這種先讓你產生自己有用的錯覺,然後再被全然否定的經歷,不僅僅是對自尊感的摧毀,還直接動搖了自我意識的根基。”這是對於那些表示自己是一份偉大的工作,但是實際上只需要做非常基礎雜活,對人的心理傷害尤其凸顯在高學歷人群中。“然而這類裝模作樣的遊戲終究不是人們自主選擇的,而是人們受到權力壓迫的表現,因此不可避免地會讓人意志消沈。”這些“狗屁工作”也不是我們自願選擇的,事實上很多時候,我們沒有選擇。“我的自信也被摧毀了。如果不能一直遭遇挑戰、克服挑戰,那我如何證明自己的能力?可能我所有的工作能力都已衰退,或許我的腦中已無有用之物。我想挑戰更大更複雜的項目,然而我現在就連最小的項目都沒有。”是什麼讓我們繼續保持這樣毫無意義的狀態?有時候一句“為了生活”似乎也難概括。
除了“狗屁工作”本身的的壓迫,公司的人事和隨意行使權利的主管更令人痛苦。“每次主管心裡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她是真的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每一次都忘記了這個問題已被解決?這似乎不大可能。她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因為她可以這樣做,是為了行使權力。”當你針對一個問題重復反饋“八百次”的時候,你會突然意識到,你只是名為“上班”遊戲play的一環。
“和真正的BDSM亞文化群體不同,日常生活中的施虐受虐行為是無意識的,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正在進行幻想假扮遊戲。在等級森嚴的環境下,被認為是“正常”的人常常會陷入某種病態版本的施虐受虐行為過程中:受虐一方絕望地掙扎著,想要獲得永遠都無法獲得的認可。”“而這正是SM現實生活版本中所沒有的。你沒辦法對你的老闆喊“橙子”。如果下屬冒犯了自己,主管從來不會提前研究好怎樣痛罵下屬是可以的,怎樣痛罵是不可以的,而像安妮這樣的下屬,在被訓斥或被羞辱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是無法阻止這種情況發生的,沒有“安全詞”,如果硬要說有,也只有“我不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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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經驗,這樣的工作讓人倍感疲倦。一想到每天早上要去上班,去做毫無意義的工作,我就感到非常沮喪。久而久之,我對工作喪失了興趣,開始看起了電影,讀起了小說,來填補每日工作的空虛。現在我幾乎每天上班都會溜出去好幾個小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看到這裡我發現,由於人類非常需要意義,所以當他在工作中尋找意義的時候,“狗屁工作”就令他痛苦,甚至無所事事都難受。“不讓做任何事也非常痛苦,其痛苦程度堪比被迫做無用之事。某種程度上,前者甚至更為痛苦。類似我們前文提到過的,所有坐牢的人寧可被分進鐵鍊囚徒隊伍破碎石頭長達一年,也不要被單獨囚禁盯著牆壁過上一年。”我覺得到當作者談到這一部分的時候,它已經涉及另外一個問題,是如何面對無聊。或者說,人太需要被證明存在了,做什麼都要有意義。
正常人都想抵抗這一切,所以面對“狗屁工作”他可以摸魚,做點其他事情打發時間。有個例子是國外有位水庫的管理人員好幾年沒來上班也沒人知道,且工資照拿。或者是哪裡的公務員在上班時間寫完了好幾本小說。“許多人因為某項技能而被錄用,但是上班後卻發現並沒有使用這項技能的需求,一旦他們發現自己手頭有空閒時間,很少會有人偷偷去使用這項技能,他們幾乎把全部時間拿來做其他事情了。”你總得做點什麼來表示自己沒有在浪費時間。按照前面的邏輯,反正表演這個上班也沒什麼吃虧的,公司還得為你寫小說支付你薪水呢。於是帶著自我安慰的心理平衡感,人又能繼續乾“狗屁工作”了,但這並不是根治的辦法。
事實上,“當一個人說自己的工作毫無意義或毫無價值的時候,他心中肯定已有某種隱含的價值判定:什麼樣的工作是值得做的,什麼樣的工作又是不值得做的。然而眾所周知,對於每一個具體崗位,要判定其是否有價值都是很難的,更別提建立整套可靠的衡量體系,能隨時比較任意兩份工作中哪一份對社會更有價值、更有用。”“可是如果你仔細深究,就會發現任何關於“效用”的問題最終都會走向此類主觀判斷,哪怕是造橋這樣相對而言不那麼複雜的事情。”他舉例子說造橋是一個物質價值產出的動作,但核心是為了到達對岸,諸如此類推理可以無限延展。
他認為:“聲稱所有價值來自勞動當然不等同於聲稱所有勞動都能產生價值。”“但到底什麼樣的工作是“真正”產生價值的,而什麼樣的工作又是沒有產生真正價值的?對於這個問題,我們依然沒有得到解答。如果說提供理髮服務有價值,那又憑什麼說提供投資組合建議沒有價值呢?”“毫無疑問,當人們在探究工作更廣泛的意義時,首先考慮的就是這個問題。在我收到的大部分反饋中,“有意義”已成了“有用”“有益”“有價值”的代名詞。”雖然作者沒有給一個明確的定義,但是從他論述中也可以看出,按照普世價值來看,那些“有用”“有益”“有價值”似乎才是大家認可的“有意義”的工作。不然為什麼不能當個傳話筒每天摸魚呢?而對於意義的定義又太容易主觀了,因為甚至可以用這一部分來成為他書籍標題的反駁。既然連“意義”都是主觀的,又憑什麼說工作沒有意義?當然這邊需要限定什麼類型的工作,可能原版英文標題更嚴謹一點。
“我們不斷發明出各種各樣的工作,是出於我們所有人都必須工作這樣一個錯誤觀念,因為按照馬爾薩斯主義達爾文主義理論,我們每個人都必須證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巴克敏斯特·富勒” 不論工作在20世紀是否已轉變為自律和自我形式的一種方式,人們對於意義索求和自我存在證明的意圖難以消解,這些會和已經異化的現代工作內容和結構形式產生衝突,很自然地產生對於工作的討厭和厭惡。我個人不覺得世界上存在什麼完美的工作,也不想太過於追求成為一個十分有意義的人。甚至是正因為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沒有那個標桿或許還能獲得快樂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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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五章作者談“狗屁工作”為什麼會激增的時候,我覺得這一章適合領導們或企業家來看。開篇有一個笑話:“在錫利群島……有種普遍的說法,當地人靠在家裡給別人洗衣服勉強維持生計,我洗你的衣服,你洗我的衣服。”這種似乎沒有創造新物質的活動雖然很可笑,但是也指向了對於所謂工作“價值”或者“意義”的定義。是不是代表,互相洗衣服就是沒有意義的呢?雖然在這個模塊,他主要想批評現代企業管理。
他批評現代企業管理中的封建主義,包括管理層的權謀鬥爭,形式主義和表演性質等等。例如他提到“在任何以佔有和分配商品為基礎的政治經濟體制中,非常多人從事的工作就是在整個系統中來回傳送各種資源,而不是真正去創造、推進或維修這些商品,這一龐大的群體往往會將自己分成非常多的等級。”這樣的問題似乎在大企業中更加明顯,但也不是說小企業就不存在,或許這是現代企業管理在冗余發展的時候難以逃避的問題。這些管理中的封建主義不僅影響企業的效率和創新能力,還可能導致員工的不滿和勞資矛盾,不利於企業的長期發展。當然從另一個角度想,企業追求效率和價值,就不會創造這麼多“狗屁工作”的崗位,就會有一些人失業。把“傳話筒”的角色都去掉的時候,公司或許也能正常運轉。這個時候不說人是“螺絲釘”,無論收益與否,都是構成這個結構的一部分。所以我認同他說的所謂的大公司未直接創造價值的那些“狗屁工作”,但是很奇怪的是,這些工作構成了大公司結構中心安理得的一部分。那些績效、會議等等,越是想要創造些什麼,反而越是多餘的形式主義,然而還會有人把這些當作大公司的標誌。也許還有更科學的管理形式也不一定,但說這話太資本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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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伯自己本身其實也一位活躍的社會活動家,他的政治立場和敏感性也影響了他的學術研究,所以這本書從某種角度來說,比起社會研究,更偏向個人理念宣導,所以才會有一部分讀者覺得他只是在為自己的想法吶喊,而沒有實際的普世意義,雖然他也在書里提出了共同基本工資的解決設想。
這本書其實從某種程度上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來審視現代工作的價值和意義,還挑戰了傳統的勞動觀念。當然這也不是一本像“教科書”一樣無懈可擊的論斷。有些評論指出,格雷伯的理論存在結構性的矛盾,無法在學理上自圓其說。例如,格雷伯批評現代社會創造了大量無實際價值的工作,但同時無法否認工業革命和現代社會釋放的巨大生產力和物質財富。他將一些工作歸類為“狗屁工作”,認為它們沒有產出實際價值。然而,批評者認為這些工作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們滿足了某種社會需求,具有交換價值,而不是單純的“勞動價值”。除此以外,我個人也感覺中文譯文有些地方讀來拗口,可能需要閱讀原著會更流暢一些。
整體來說,全書對於個人的啓示是促使讀者對自身工作的必要性進行思考,也鼓勵人們追求更有意義的工作。這本書不僅適合對工作感到懷疑的職場人士,也適合管理者和決策者,因為它提供了對企業和社會如何更有效地創造價值的見解。但若你想從中獲得十分爽快的責罵或者非常見效的解決方案,我確信它沒有。甚至正如它的書名一樣,是毫無意義的。更多時候,看完這本書的感覺像吃了一頓法餐,還是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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