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我的閨密
常聽到「閨密」二字,猜想應是「閨中密友」的簡稱,近乎以前所謂的「手帕之交」,代表女性之間深厚的情誼。
甚麼樣的朋友才稱得上是閨密?想起年輕時,曾有過幾位感情深厚的友人,除了無話不談,毫無禁忌地分享彼此的秘密,而且熟識彼此的家人,可以睡在彼此的床上,穿著對方的衣服,甚至比自己的親姊妹還更親近。
就僅存的印象,我的第一個閨密是〈城裡的月光〉裡的小魚。我們國中同校不同班,但在同一個數學老師家補習。
雖然我們身高懸殊,但補完習她總喜歡吊著我的手臂一起走路回家。兩人常我送妳妳送我,難分難捨,最後只好約定在某個路口各自回家。我們學校見面,補習見面,放假有空也見面,平常還打電話寫信或到彼此家裡聊天。當年,我時時惦念著她,一度以為自己喜歡女生。
隨著兩人畢業進了不同學校,畢業後在不同領域工作,各自忙碌,也有新的朋友。兩人雖保持聯絡,也熟知彼此近況,但很少碰面。後來我出國,她結婚生子,越來越少聯絡,感情也漸趨淡薄。
最近一次見面,應該是20幾年前,我甫自英國回台,她到我的住處找我。兩人久未見面,熱絡地追補別後的大小事,也分享彼此的工作及家庭近況。我們也發現,但沒說出口,年少深厚的情誼已經難再。
我在五專時期,也有三個閨密。我們是同班同學,因為座位鄰近很有話聊,又愛打抱不平,因此自稱為「四劍客」。為何是「四劍客」而不是「四俠女」,我也不知道。
我們情同手足,總是同進同出,不但熟識彼此的家人,偶爾也會與彼此的家人一起出遊或用餐。
有一次,與住在板橋騎單車上學的那位劍客,約好下課後去她家。她擔心我找不到地方,決定用單車載我。在車水馬龍之中,騎過華江橋(當時還沒有機車專用道),我坐在後座,既不舒服又提心吊膽,但看到前方的她,賣力地踏著破車前進,這樣的情誼永難忘懷。
我出國的那段期間,她們會主動打電話問候我爸媽,有時也會到我家探視他們或陪伴他們去爬山。雖然現在疏於聯絡,但我對她們有無限的感激。
我在工作的那幾年,也有一「對」閨密。為何是一對?因為他們當時是一對關係緊密但未公開的男女朋友。
我們同公司但不同部門,因為參加登山社常一起爬山而逐漸熟識。後來,他們也常私下邀我或與幾個較合拍的同事一起爬山或旅遊。
有一次,我們到台南旅行,晚上到成大散步,走到操場,大家不約而同開始跑步。不知是夜晚的風太清涼或操場的燈光太浪漫,勾起我傷心的往事,我突然跌坐一旁,掩面大哭起來。他們沒說甚麼,只是陪在身邊,握著我的手,環抱著我的肩膀,直到我停止哭泣。
我出國之前,他們教我開車,教我買菜做菜,擔心我在英國寸步難行或挨餓受凍。〈捨與離〉中提到的一大箱信件,就是存放在他們家。我在英國的那些年,他們常寫信給我,偶爾探視我的家人,也義無反顧地幫我接待到台灣參訪的老師。
可惜這對閨密中的那位男性友人,後來出國,再也聯絡不上。
我的這些閨密不是我的同學就是同事,但大學老師很難與同事建立緊密的情誼。
一來,我們各自有研究室,沒課就躲在自己的研究室裡備課或做研究;二來,因為排課之故,到校或空堂時間不一,有時連見面約吃飯都不容易。大家僅有的共同的時間,就是開會,但,開完會總是匆忙地趕去上課或與研究生Meeting。
雖有幾位較聊得來的同事,但大多限於教學或輔導經驗的交流,或一起抱怨學校的體制或學生的散漫,較少提及私事,如有,也是很粗淺。
因此,此刻的我沒有閨蜜,如有私密難解的事也不會特地告訴別人,就靠自我排解自我消化。
若問與閨密為何逐漸疏遠,大家的工作或家庭狀況不同,也許是主因。
特別是女性,結婚之後,生活重心幾乎都在家庭,找到閒暇打電話或見面聊天實在不容易;即便見面也是行色匆匆,往往惦記著接小孩或做飯這檔子事。此外,因為工作性質或家庭狀況(階段)不同,大家的話題也越來越難重疊。
隨著時空分隔,我們依舊彼此惦記互相關懷,如果見面,依舊熱絡投契無話不談,但當年濃密的情誼似乎已經不再。
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