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

我常常忘記自己為什麼在一段感情裡放手。

總覺得不是對方不好，兩個人分手，無所謂好與不好，就只是適合與否的問題吧！客觀的環境也好，主觀的感受也罷，總是不適合了，沒辦法在一起了，就分開。少年時讀席慕蓉，她說在一起的時候要好好珍惜對方，分手要記得對方的好，留著愛與溫暖，青春應該無怨。心中覺得應該就是要這樣的啊！

但現實中並不都是這樣。在一起固然有甜蜜愛戀，分手時也不免有痛苦哀怨，有時還有更多發酵膨脹的噁心，像是歡樂過後宿醉，也像是沖涼後生病。這兩個比喻其實都一樣，先樂後苦，前後對比的落差讓人難以承受。那份痛苦太大了，大到當事人難以承受，旁邊的人還要一直問為什麼，弄得不說幾個對方的問題就顯得自己犯蠢一樣。說得多了，自己怨，身邊的人也罵，對方變成妖魔壞人，自己心裡卻沒有比較好受。

但總是分開了，到底為什麼分開，很重要嗎？

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適合另外一個人的，不見得適合你；你這樣的個性習慣不適合他，不見得不適合另外一個人。在愛情中不停地檢討、修正，變來換去搞得像父子騎驢無所適從，內心世界不是怨恨就是自責，有意思嗎？

不傷害到別人，自己覺得好，也就好了。

年輕的時候，受不了女朋友的脾氣，決定分手。女孩哭著說出她的請求：

「請你記得我的好，不要記得我的不好。」

分手是我堅決提的，帶著莫名的負罪感，含淚點頭應允。後來還真的把那些問題與不快都忘了，想到她，總忘記自己為什麼放手，不理解自己的決定，不時心生後悔。

某個星期日上午，女孩打電話來。一聽就知道是她，溫柔地問：

「你還好嗎？這段日子你過得好嗎？」

然後，她咬牙切齒開始痛罵，從交往前數落到交往中，又罵到分手，細數每一次她覺得吃虧的地方，發散每一道發酵的情緒。她還沒罵完，那些分手的原因，那些交往中的不舒服與「不好」，我通通想起來了。掛上電話後，我很難受，為什麼要讓我想起那些呢？為什麼要我忘記，又要讓我想起呢？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懂得了分手後就是陌生人，明知道會傷害彼此，就不應該再接觸的陌生人。有時候我也想，前世今生的宗教理論，或許是發想於一種親密的陌生感。那些親密與愛、痛苦和怨，都是前生的事。

我不要再想起來了。但確定的是：總是不能相容才會分開，我不要記得那些痛苦，不要再來一次。像歌詞裡說的：

不要回來，你已經自由了，我也已經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