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並不溫柔 Who’ll Stop The Rain 影評心得:愛妳的自由,使我更為自由
本文有些微劇透,如未觀影可先把本篇存起來 ❤
在蘇奕瑄《青春並不溫柔 Who’ll Stop The Rain》釋出之前,台灣以社會運動為背景的同性愛劇情電影還是以《女朋友。男朋友》獨佔十年來的唯一。在觀影前,的確有這樣的擔憂:《青春並不溫柔》,會不會和許許多多的同志片一樣,在男同志片當道而女同志片邊緣的娛樂市場中,只是一個性轉版的《女。男》?
隨著劇情的流動,這個疑慮也隨著抗爭時的暴雨,化為繾捲床邊的細雨,乃至放晴。劇名的 Who’ll Stop The Rain 來自克里登斯清水復興合唱團(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CCR),雨作為子彈、體制暴力實體化的借代,穿越抗議紙板,暈染學生的衣物。零落的雨滴串起零散的人群,匯連集體的抗爭與個人情愛,我們感受到的不只是多年前中正廟運動現場作為大學生的戀愛劇場,而是個人出於什麼樣的身份與經歷,各自在組織抗爭中採取什麼樣的戰鬥位置。
熱血帥氣的學生領袖阿光,數度要求身邊的女性提供理解與支持,和追求季薇卻又說她之後會嫁人所以大學不甚重要的普信男有著如出一轍的資格感(entitlement):認為自己只要一追求女性,對方就理所當然地對自己有好感。相對的,魏青作為一個看似漠然的核心參與者,有著神似邱妙津基調的存在 — — 她是位「寂寞的群眾」。她獻身般地投入心神金錢乃至肉體,卻在士氣高昂的歡慶中貼在牆邊冷眼抽菸。她可以感受到時代踫撞下站在分歧點人們的使命,卻因為自身的掙扎而難以從他群進入到我群。
這實在是個有趣的問題,「到底什麼是『我們』?」季薇作為一位「入戲的觀眾(Le spectateur engagé)」由衷發問:「大家好像要往同一個方向,卻發現每個人怎麼都不一樣?」在運動中,我們也時常聽聞到:這樣的 OO(可以置入:台獨、民主、性別運動)我不要,而受指責的一方也時常陷入不解失落乃至憤怒,認為這將使運動四分五裂。然而,然而,人本來就有各式各樣的形狀,我生來是個台灣人、女性、同志、原住民、障礙者,會影響社會怎麼與我互動,進而我如何與這個世界互動。我們因著自身的身份、各式的標籤出發,為此我言說、我張貼公告、我站上街頭,與整個體制對望才能對話。
導演受太陽花學運感動,進而整理台灣學生運動抗爭史,而本片以文化大學美術系事件為基底,與二十多年前的邱妙津遙相對話,在《寂寞的群眾》中,我們看到的是天安門事件與無殼蝸牛佔街的剪輯拼貼,學生運動雖如雨滴般彼此有別,一眼望去彼此跨越時間與空間的呼應,仍是綿延一片,至深的存在感根植在與人類血肉相連的共體經驗中 [1]。
女性間的情誼乃至情感流動,作為對威權體制的抗爭,更與父權社會的對抗的象徵意涵。學生領袖阿光對於自己居然被排除在外的錯愕,更是威權對於自身存在不再重要的錯愕。《女。男》中藉由賣雜誌的林美寶說「今天沒有《自由》,但有《民主》啦。」三角關係中的人們在劇情中體現因為「有著愛你的自由,卻讓我失去了自由 [2] 」如此個人與大環境的選擇衝突。在《青春並不溫柔》,導演用她獨特的溫柔,來告訴我們在追求整體的自由之際,我們也有自身的自由等待探尋。在此之後,我們可以對著尚未經歷苦難,或幸運到從未體驗苦難的人哼著《你是否見過雨》(Have You Ever Seen the Rain)。
[1] 邱妙津,《寂寞的群眾》,1995。
[2] 楊達敬,《女朋友。男朋友 GF*BF│愛你的自由,卻讓我失去了自由》,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