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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前消息 Le Rêve Luc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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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有毒的经济学 Toxiconomics(上)

醒前消息 Le Rêve Luc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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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被称为社会科学的皇后,其被应用在社会方方面面。然而随着一世纪多的发展,经济学界积累了很多弊端,其限制了经济学科的多元化和创造性,也令不少经济学者陷入了痛苦焦虑之中,故本文使用“有毒的”来形容现在的经济学。

近日一位朋友推荐了一个 YouTube 上的视频给我,标题叫做《The Toxic Culture of the Economics Profession》,它批判了现在经济学和经济学界存在的弊端。作为一名经济学专业和有志于往经济学学术发展的学生,我对其内容深以为然——经过一段经济学暑研经历、跟研究生的交流以及自己的资讯搜集,我觉察到了经济学界的一些问题,而这段视频正好理清了我之前混乱的思绪,启发了本篇文章的写作。接下来我会基于这段视频提出的事例和归纳的几个点,阐述一些经济学和经济学界存在的问题,有兴趣了解更多的读者,也可以进入 YouTube 观看这段视频。

对其他领域的粗暴践踏

经济学家粗暴地践踏其他学科,对自身和社会科学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正如各位现实生活的体验和视频所述,经济学正深入各个学科领域——现在经济学不只是探讨所谓的宏观微观经济学,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分支,比如说环境经济学、健康经济学等等。经济学之所以被称为社会科学的皇后(Queen of Social Science),和其采用较为严谨的因果推断方法和公理体系脱不了干系。也正因如此,不少经济学家带着他们的工具和方法论,将经济学运用到其他理论上。这本是一件好事,毕竟跨学科的交流往往能产生新的观点和政策。

以经济学和犯罪学为例。一篇对车辆防盗装置的研究指出汽车防盗装置可以大幅减少对车辆的犯罪,除了众所周知的警察会根据警报逮捕犯罪者外,窃贼也会因为不知道哪辆车有防盗装置而无从下手,进而取消犯罪。在此进一步的推论则指出,相较起防盗装置的价格,车主自身在保险赔付后的犯罪损失可能较低,因此缺乏诱因安装装置。基于此,可以鼓励保险公司补贴车主购买装置,因为保险公司可以通过补贴装置减少赔付款项,从而赚取更多利润。这篇研究的结论和建议也得到了社会的重视——在南美洲,一些保险公司会免费为车主安装防盗装置;而在美国,部分州政府也会为车主安装装置提供补贴。

跨领域研究本是好的,但部分经济学家却自负地套用经济学方法在自己不了解的领域,从而得出偏颇的结论。更甚者,其不但不警觉这些问题,反而高傲地贬低其他学科。

以一篇经济学、犯罪学和医学的跨领域研究为例。替代药物疗法在戒毒中被广泛使用,然而 Jennifer L. Doleac 和 Anita Mukherjee 的研究却反对这类方法。提出观点本是好事,但她们的观点却代表了一些经济学家的无知和自负:一方面,其无视生命本身的价值不可衡量,声称替代药物疗法令一些人活得更久,增加社会成本,对社会有害;另一方面,其认为替代药物疗法会令吸毒者获取和使用毒品的成本降低(因为替代药物是由医学专业人员在安全的环境下处方和容许吸毒者使用的),从而滥用毒品,无视了替代药物剂量和使用是严格控管的事实。在收获广泛批评后,作者 Doleac 更是反将一军,批判公共卫生领域的学者对计量研究缺乏认知和不严谨,然而更应该被批判的是 Doleac 本人难以言喻的自傲、对他人学问的践踏和其研究方法和结论的偏颇。上述两位作者并非经济学里的等闲之辈,她们分别是两所名校德州农工大学和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的教授,相信其能代表不少经济学家的态度。

简而言之,经济学和其他领域的跨学科研究本是一件好事,然而部分经济学家对经济学研究方法的自负粗暴地践踏了其他领域的学说和研究,这反而会摧毁跨学科研究的协同效应,增强经济学领域存在的固有偏见,以及造成学科之间的隔阂,对经济学本身和社会科学造成的影响可说是灾难性的。

对五大经济学期刊的盲目崇拜

经济学科里面有着被广为接受的五大期刊,指的是《政治经济学期刊》(注:这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完全无关)《美国经济评论》《经济学季刊》《计量经济学》和《经济研究评论》。学界对这些期刊的盲目崇拜制造了大量研究者的焦虑,同时使得研究评价标准单一化。更重要的是,这些期刊长期以来有着严重的圈子和学校偏好。过度崇拜五大期刊最终限制了经济学的多元发展和创新。

经济学界在多种历史因素的作用下逐渐形成了所谓五大期刊,它们之于经济学界就好比《自然》期刊之于自然科学界。很多时候,讨论一篇研究的价值,或者一个学者的水平,往往会通过其是否在五大期刊上发表和发表了多少来判断。这原先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所有行业内部都会有一些直观的评判优劣的方式。然而,这些期刊自身的偏好问题和人们对其病态的崇拜,为其是否能作为一个合理的评判方式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以下的故事也许可以助我们管中窥豹:2012 年 Judd 与其学生共同写作并投稿了一篇论文到五大经济学期刊之一的《政治经济学期刊》,然而最后却因对其审稿人和主编的态度的强烈不满而撤下了自己的名字。首先,《政治经济学期刊》由芝加哥大学出版,其编审人员不少也是芝加哥大学的学者,他们有着自己的研究和方法论偏好。Judd 在论文中所采用的敏感度分析(Sensitivity Analysis)方法不为审稿人所喜欢,就干脆地拒了他的稿件,其主编 Heckman 更是进一步威胁:如果 Judd 批判期刊审稿人对敏感度分析的敌意,他们将会再次拒绝修改后的稿件。Judd 对 Heckman 的威胁强烈不满,遂举报到芝加哥大学。然而官官相护,芝加哥大学的其他人员都为同是芝加哥大学教授的 Heckman 站台,最后 Judd 只好把这事公诸于众,并从稿件上撤下自己的名字。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五大经济学期刊的编审人员绝不惮于将自己的学术观点强行施加给其他学者,并将挑战其观点的人视为异类,这样搞一言堂无疑是对学术的多样化和发展的最大威胁。更让人心寒的是学术界的官官相护——部分人控制了顶级期刊后,试图以此垄断对经济学的解释权,扼杀其他观点。

往深一层看,一边是由某些圈子派别的人掌控的顶级期刊,另一边是高校和研究机构对于五大顶刊的病态崇拜,这使得不在圈子中的人发表五大经济期刊文章极度困难,从而令他们难以通过高校和研究机构的考核,进而面临缺乏经费甚至是失业的风险,造成了他们的极度焦虑。对此 Judd 一事正有体现,在 Heckman 试图拖延时间要求 Judd 耐心等待期刊审稿结果时,Judd 以极度情绪化的语言回复了他:

……
你们这群有钱人(指的是掌握大量研究经费的人)叫我们其他人保持耐心。然而同时你又利用你们的规则,(将原属我们的研究经费)掏到你们的腰包,或者干脆联合你们的编辑和审稿人拒掉我们的稿件,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们不在你们的圈子。
我的学术生涯逝去得非常快。斯坦福正在降低其高级研究人员(Judd 在斯坦福的职位)的地位。斯坦福的人控制了胡佛研究所(Judd 的工作单位)的经费,且只会将钱拨给斯坦福的人(Judd 作为斯坦福的高级研究员而非教授,不是斯坦福的“自己人”)。如果痛骂 Monika(拒稿 Judd 的人)和斯坦福经济系是有用的话,我马上就做。你要是想把这篇文章,Yongyang 和 Thomas(Judd 的学生)作为人质,你就做吧。我从来不会和恐怖分子谈判。RDCEP 那群贼已经拖延了我两年(指的是 RDCEP 的人占用了 Judd 的研究经费并将其踢出),我害怕他们断掉 Yongyang 的资金,所以我一直不敢作声,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喜欢在芝加哥大学教书(Judd 曾经在芝加哥做过访问教授),他们待遇不错,但却因为我在芝大主要负责教学的缘故,他们扣下了我的 NSF 研究经费,加上在那遭受的其他攻击,你不得不承认芝加哥大学毁灭了我在那的教学生涯。
……

我们可以看出,在屡次遭遇职业变故和挫折后的 Judd 极度缺乏资金,非常需要一篇五大期刊的投稿向研究所证明自己来取得经费,然而五大刊物的圈子文化和学术观点偏好使得 Judd 的发表困难重重,最终放大了他的焦虑,令他在邮件中新仇旧账一起算,数落了过去种种事,痛骂了身边不同人。

对五大经济学期刊的盲目崇拜令学术界成了一言堂,扼杀了经济学界的创造力和发展,也导致了不少学者的极度焦虑。从上述邮件也能看出经济学内的圈子问题。

在下篇中,我会谈谈“异端经济学”(Heterodox economics)包括左翼经济学如何被学界排斥。另外,我也会指出经济学界的性别不平等问题。


作者:γ

CC BY-NC-ND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