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

有陣時特別喜歡去吃火鍋。

緣起於有天傍晚從健身房出來，口乾舌燥想喝一口熱湯。

略有飄雨的夜幕有點涼。

可能是獨自一人在熱鬧的氛圍裡過於顯眼，也可能是點的一個菜恰好那天缺貨，等了半天，服務員小姐姐終於說「您換個菜吧，我給您免單」。我於是就被記住了。

待到下一次去，我剛從電梯步出，還未入店，就被剛好出來的小姐姐看到，對著戴著口罩的我說：「欸！您來了！」我於是就被認出了。

那陣時，生活談不上雞零狗碎卻有更大的壓力與無望。

不知道怎麼面對無解的絕望時，就去吃火鍋。

小姐姐永遠熱情，從贈送酸梅汁到贈送「鴨屎香」奶茶和果盤。作為顧客，也可以要求他們提供做任何可以提供的服務，從幫忙盛湯、涮菜、拿水果，幫忙換個座位，或者其他⋯⋯總之，一切不太過分的要求都可以，而對方都會以盡量滿足的姿態回應。

我永遠保持禮貌的距離，在受惠於任何一種服務之後，認真點頭說謝謝。我有時懷疑這可能是我在日本短暫生活養成的肢體自動的回應方式。直到有一次，我發現自己可能被不止一位小姐姐記住，而她問了我：「怎麼今天這麼拘謹？」

我只好急中生智又盡量不顯示出敷衍地說：「可能是穿得太少，有點冷⋯⋯」

很顯然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了，但當我我準備離開之時，她仍走來寒暄說：「最近降溫了，得多穿點。我今天穿了長及腳脖子的羽絨服，出門腳腕還是能感覺到天邊冷了。」

我努力點頭回應，雖然我不冷。

由此，我甚是吃出了一種文人騷客去青樓之感。走進去，沒有人管你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失敗，沒有人管在店外面你是誰，一人落座，統一都會講一句：「菜品都有小份，一個人的話三到四個菜就足夠了，可以隨時加菜。」交流或者不交流，全隨你是社恐（i人）還是外向愛聊天（e人），隨緣隨喜，不必勉強。及至贈送奶茶，還會來問我：「您要常溫還是加冰？」愛聊天的小姐姐還會貼心地給鄰桌的中年女性贈送養生熱飲。因為幾乎可以得到任何服務，我開始在吃火鍋的時候閱讀，有一次複習考題；工作狂又可在吵鬧環境心如止水的我，也只差拿出電腦拌著咕嘟著的牛油辣鍋工作（有次真的帶了電腦去）。

因為有幾次去，認識的小姐姐們並不當班，而男生們的服務幾乎差一截。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敏感如我，有一次碰到服務生的全是陌生面孔。因為不知道我已是熟客，他們按照慣例為我悉心介紹各個區域功能與菜品特色，反爾毀掉了我期待的「賓至如歸」的舒適。我一邊吃一邊掩飾自己惶恐張望的眼神，以期能望見某個熟悉的身影閃過。有幾次，我甚至想和時不時從旁晃過的陌生面孔說「能不能找一個之前見過的小姐姐來服務？」，因為他們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彷彿感到他們也社恐。但我終歸是忍住了沒說出口。有了幾次這樣的經驗，我於是想找機會加小姐姐們的聯絡方式，專挑對方在的時候去。可見，「青樓」之喻並無輕佻、輕視之意。

「之後（手機上）的評價，麻煩您給個好評。千萬別點錯了，不然會罰我們錢。」每次起身離開，步出店時都會被囑咐的我，始終還是作罷了上面的想法。但它始終還是有點像一個如夢似幻的「兔子洞」，我喜歡吃：羊肉、萵筍、黃嚨、腦花⋯⋯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