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外的年轻尘肺病人｜工劳小报 #50 新闻刊
本文转载自工劳小报，原文：newsletter.laborinfo...
01 本期重点
视线外的年轻尘肺病人
尘肺病患者在传统认知是属于过去的职业病，患者年龄多在四五十岁左右，来自矿山、冶金等传统粉尘行业，他们的困境似乎随着大型环保治理整改而逐渐淡出大众关注。公益组织大爱清尘于今年夏天发布的调研却指出，尘肺病出现明显的年轻化趋势，新一代患者的处境却没有得到对应的关注、预防和救助。这些90后尘肺病人陷入难以取得工伤认定、缺乏社会保障支撑和医疗资源、长期对外负债和社交网络破裂等困境。
青年尘肺病人多来自粉尘危害新兴行业，如人工石英石切割、义齿加工、水电开凿，工人在入行时基本没有对尘肺病的相关知识，工厂管理者也为了降低生产成本而对工人的工作环境缺乏改善的动力。以石英石台面切割为例，从业者大多在2010年代由老乡介绍入行，工友普遍在毫无防护的封闭空间中工作。新兴粉尘行业的二氧化硅有着更高的纯度、浓度和离散度，导致尘肺病潜伏期较过去可能仅有五六年甚至两三年，在发病时往往已经是三期，相较于过去长达二十年的潜伏期大为缩短，病情多在短时间内迅速恶化。
如果过去尘肺病的责任主体难认定是因为工作单位在漫长潜伏期后可能已经关闭，新一代工友面临的问题则是源于工作流动性大，他们常常辗转不同小厂，基本没有能被认定的劳动关系。这些新兴粉尘行业的工人不曾被尘肺病预防和普查工作覆盖，也被所谓“职业性尘肺病”的狭隘定义和与之捆绑的工伤赔偿排除在外，实际患者数量远远多于登记在册的患者数量。
90后尘肺病人多来自劳务输出大省，如湖北、云南、四川，超过半数未能完成初中教育，在十几岁为家庭生计进入收入较高的涉尘行业，多有婚育、房贷、养老压力和负债状况，但在青年阶段便可能因病失去劳动能力。因为工伤赔偿和医保的缺失，因药物和手术太贵而放弃治疗的工友不在少数，能接受尘肺病治疗的工友和家庭则可能面临无法负担的债务。
根据2022年的调查，绝大部分患者家庭月收入仅507元，而年均医疗支出超过1万元，90%的患者没有积蓄，一半以上患者对外负债。患者中超过80%的尘肺病人没有申请过赔偿，只有8.8%的病人得到了赔偿，获得的赔偿多在5万以下，以1万以下为主。患者因此承担巨大心理压力，大爱清尘曾关注过两起患者自杀案件，均是源于患者害怕给家庭带来负担。
新的尘肺病群体的出现指向尘肺病防治政策的多年漏洞。无论对第一代还是第二代农民工来说，工伤保险和劳动关系绑定的制度都不符合大部分工友的实际情况，职业病认定的行政过程或诉讼更是过于冗长和高成本，得到的赔偿金甚至难以覆盖申请的成本。大众印象中尘肺病救助工作的有效远非事实：根据大爱清尘的调查，在15各地区的18项尘肺病专项政策中，有9项政策已经废止或实施力度减弱，另有6项政策仅为限定时间内对小部分群体的临时性救助。
讽刺的是，部分地区为尘肺病患者提供的用药补贴随着地区的脱贫工作结束而中止。因为缺乏由中央管理的医保赔偿救助基金，相关的财政支出主要由地方负责，但这部分负担却不是由他们为之工作的发达省份承担，而是他们多为贫困省份的家乡。尘肺病普查、预防工作和后续救助赔偿的力度远远未能适应范围不断扩大的尘肺病群体，企业和政府的漏洞所造就的后果最终都由工人来承担。
02
工人动态
—— 工厂工地 ——
江苏一工厂在男厕装监控，员工反映不合理被踢出群还遭劝退
9月22日，江苏徐州三牛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男厕所内被安装监控，员工反映此事不合理，反而被踢出工作群，之后被劝退。事件在网络发酵后，该公司回应已做调整。许多经营者或管理者为了监管劳动者无所不用其极，当面对这种严重侵犯劳动者隐私的行为时，劳动者应当使用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阅读原文
壹连科技低管理费用背后：违规使用学生工、缺失员工五险一金
9月底，深圳壹连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违规用工现象引发社会关注。今年8月，壹连科技成功上市，但过程中被披露的诸多用工不合规行为，显示了其对劳动者权益的漠视。作为电力组件领域的制造商，壹连科技的销售与管理费用率均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低管理费用的背后，是劳务派遣工的超标使用、大量招聘学生工且未与学生签订实习协议、未为部分员工缴纳社保及公积金。该公司在申请上市期间已采取措施整改，但这些整改能否根除企业长期以来的违规用工惯性，仍有待观察。阅读原文
—— 服务业 ——
霸王茶姬被曝将差评与员工工资绑定：1万单只许3条差评
9月底，霸王茶姬被曝出将差评与员工工资绑定，1万单中只能出现3条差评，否则将影响门店所有员工工资。在这种规则下，店员、店长会想尽办法消除差评，包括为顾客免单、重做、打电话求删差评等，还有门店雇佣专门删差评的团队处理。尽管霸王茶姬回应称“消息不属实“，但此前7月，成都已有顾客因为打差评而被霸王茶姬店员找上门，要求删除评论。根据员工的表现进行评价是企业内的常见情况，但一般只会影响奖金，如果因为差评而扣员工工资就是侵害劳动者权益了。阅读原文
最慧物流拖欠100多位司机工资，司机罢工抗议忙讨薪
8月底，最慧物流的100多位货车司机集体罢工，商户们才发现物流公司出事了。9月中旬以来，最慧物流在郑州市硅谷市场的办公区、荥阳市建设西路的物流园已陆续搬空。商户、司机皆怀疑该公司要跑路。而该公司则表示，目前共欠商户代收货款700多万元、司机们工资300多万元，正在“想办法”还大家的钱。但最慧公司是否真正能还上钱，看看物流园区现况，恐怕不好说。阅读原文
—— 白领 ——
小米员工劳累猝死，家属微博维权讨要公道
9月底，一位自称小米员工王培志家属的微博用户发文，声讨公司。王培志34岁，在北京小米总部负责小米汽车门店省管工作，由于担心被裁员，长期处于拼命工作状态，天天熬夜，经常通宵是常态。在本该欢度假期的国庆期间，王培志因过劳猝死在了岗位上。目前他的家人正在积极地维权中。事发之后，王培志被踢出所有工作群，相关话题也在微博成为敏感内容。阅读原文
—— 青年学生 ——
大学生在快递站打工20天后跳江身亡，疑似遭受公司不公对待
9月20日，一位21岁的大专生小乔去世了。他生前在驻马店韵达公司工作了20多天，期间他骑着公司的三轮车配送快递，计件算工钱。在去世当天，他不慎撞坏了公司三轮车的部件，承担了200元维修费。交完费后，小乔情绪崩溃，向家人发送告别信息后跳桥轻生。事后家属查看小乔的手机，才发现他在工作期间就曾多次被公司罚款，承担不小的心理压力。家属向公司讨要公道时，才发现公司并未与小乔签订劳动合同，这些都是明显的违法行为。阅读原文
上海放宽应届生身份认定标准，2年内毕业都算应届
10月4日，上海人社局发布通知，宣布本市事业单位招收应届高校毕业生的，应一并向毕业证书落款年度2年内（含毕业当年度）未落实编制内工作的高校毕业生开放。消息一出，坊间舆论广泛认为，这是青年失业压力下政府的应对做法。但是，该通知只关乎事业单位，对于吸收青年毕业生最大宗的民营企业，恐怕并无实质影响。而且，即使真的让企业都普遍放宽应届生标准，这也只是暂时延缓了部分人的就业问题，待业总人数并无变化。也因此有网民形容为，就业市场得了“癌症”，政府的做法只是“临终关怀”。阅读原文
03
深度与评论
I. 真实故事计划｜一位单身妈妈所经历的女性贫困
邬霞是一名工人出身的女诗人。作为第一代留守儿童，她13岁就来到深圳宝安，生活一直非常拮据。几年前，父亲因重病企图服毒自杀。如今，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全家挤在不到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内。过去十多年里，邬霞在工余时间写下了300多首诗歌。作为外地户籍人员，邬霞只有通过自考大专、积累足够社保年限并攒够积分，为孩子争取到入读公立学校的机会。虽然她14岁来到深圳打工，但直到35岁才开始缴纳社保。她在公众号上记录了这些年在深圳无房、无户口的漂泊与困境，然而这些内容有时引来了谩骂。2015年，纪录片《我的诗篇》上映，邬霞受邀走上电影节红毯，但这并没有成为她逆天改命的机会。当她四处托人寻找一份稳定的文字工作时，却屡遭碰壁。贫穷导致低学历，低学历又使她在就业市场上缺乏竞争力，难以找到更好的工作，这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阅读原文
II. 歪脑｜漠视“延迟退休”：言论管控之下 年轻人决绝的逃离
9月中旬政府推出“延迟退休”方案，但在政策出台前，媒体就已被要求“不得评论”，大量严肃的评论文章也很快被删，剩下的只有段子和搞笑图片。中国是世界上人口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养老金亏空迫在眉睫。体制内外的差异和不公平进一步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和分裂。根据网络上爆料的统计数据，山东成武县体制内人员的养老金远高于企业员工和农民，养老待遇的不平等问题十分严重。同时年轻人对延迟退休表现出冷漠和无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放弃，普遍不再信任、参与社保和养老的游戏。阅读原文
III. 中国劳动趋势｜“非法而自由”：菲佣在中国
中国有将近20万名“菲佣”，尽管存在一个如此庞大的劳工群体，中国没有适用于家政工的签证，ta们只能拿着假身份非法在中国工作：不受法律条文的保护，随时可能被遣返。那ta们是如何在中国生存下来的呢？本文作者发现，由于许多执法并不严格，“菲佣”们仍然有许多活动空间；同时因为非法，所以可以随时更换雇主。由于“菲佣”被正规经济体系排斥，ta们形成了自己的社群，社群内部大家互相帮助向家里汇款、租房、更换工作、买卖杂货和首饰、与雇主谈判薪酬。本文详细描绘了“菲佣”们如何在法律条文与实际执法的“空隙”中夹缝求生，互帮互助。法律条文与实际执法之间的差距，给了菲佣们与雇主谈判的可能。其他行业的工人，是否能也借鉴菲佣的经验和互帮互助，也发展出自己的社群，并与雇主较量呢？阅读原文
IV.中国劳动趋势｜爆发叙事：新冠疫情下的中国女性移民工
对中国农民工的叙事往往以男性或者集体视角为中心，缺少对性别的关注，并且对女工的关注过分脸谱化，缺少对她们自身的个体经验的叙事。本文讨论了疫情开始后女工们在空间、就业和叙事话语上被排挤、被隔离，以及她们如何利用城市现有设施为自己创造临时性的高流动性空间。另外，疫情加强了女工的流动，迫使她们更多地涌入零工和非正规市场，并以个体为单位作为一种大流行期间的特殊基础设施重新参与城市。文中一则围绕女工阿芬的个人爆发叙事一定程度上揭露了2022年新冠疫情期间女工群体的困境。在疫情的例外状态下，她们的特殊迁徙和城市空间实践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围绕疫情展开的爆发叙事又是以什么形式叙述，并作为城市历史研究档案留存在大众的记忆之中？阅读原文
V. 工事有料｜长沙送气工反抗资本垄断
今年5月到9月初，长沙的上千名送气工人多次集体罢工，抗议送气市场被垄断，工人无钱可赚。这背后是长沙的燃气新政策，一项借着“统一规范”、“安全管理”为名义却为资本垄断开路、剥削送气工的恶政。政府牵头成立了长沙鸿业燃气和美气多，这两家公司关系复杂，送气工人自己很难弄清自己到底在为谁打工：长沙鸿业以执行安全条例和更新证件为由，强制合并多个送气站，仅给予微薄的补偿；而美气多则管理着整个城市的送气工。在政府的默许下，美气多和鸿业公司压榨送气工人，不断推高产品价格，无视各项安全规定。工人们看清了企业与政府共同维护垄断利益的真相，当他们勇敢站出来维权时，警察迅速出动，殴打抗议工人。阅读原文
VI. 工事有料｜来去富士康：回归郑州的真相
为了短期内满足iPhone16的订单需求，“富士康重返郑州”成了热点新闻。富士康的回归的确提供了大量现成的岗位，且拥有较好的薪资和福利。但另一方面，工友也嘲讽道，富士康回归是因为发现“转了一圈儿还是中国的人工便宜”、“只有中国人吃苦耐劳、价格低”、“两班倒只有中国人能干下来”，更有工友对两年前发生在郑州富士康的劳资冲突事件记忆犹新，表示不会轻易相信富士康。自2023年以来，郑州富士康就逐渐面临业务衰退的状况，员工加班机会稀少，许多正式工的月收入仅有2000多元；又因为疫情的影响，富士康的工人数量大幅减少，从30多万降至仅10万。有工人表示，此次8月的招工潮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和前两年相比，富士康今年的招人指标在下降；且招工大部分都是临时工和派遣工，等这次生产潮一过大家又都会离开。阅读原文
VII. 蓝鲸新闻｜罚款、罚抄、每天站立超8小时…奶茶店打工人正在变成一种“耗材”
全国约有两百万年轻人在奶茶店工作，小错误会招致“挂牌示众”，罚抄或罚款。“忘放吸管罪”、“打翻茶桶罪”、“漏贴效期罪”这些看似荒诞的“罪名”，却是奶茶店员工的真实困境。罚抄、罚款等管理方式让员工们压力倍增。部分加盟店甚至将行政罚款转嫁给员工。面对超长工作时间、重复动作、严格规定，青年劳动者陷入疲惫。同时因奶茶店工作缺乏前景，员工的流动性极高，许多年轻人将其视为职业过渡，3-6个月离职为常态。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本期小报周期（2024/09/24 - 2024/10/07）
撰稿：伊甸、烤鸡腿、超级64
编辑：水泥
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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