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吉直樹《人間》:以笑打破包覆「自我」的那層膜
「一陣涼風吹過空蕩蕩的內臟。我並不是想哭,而是覺得自己頓悟了某些事實。比方說,這個世界一點也不公平這個事實;比方說,自己不見得永遠都能得到想要的角色這個事實……」
《人間》是搞笑藝人——又吉直樹2019年發表的小說。他曾以描繪日本喜劇演員——漫才的小說《火花》出道,獲得2015年的芥川賞。他的文筆清晰、簡單,很多地方相當直白,但並不因此缺乏美感,反而把人物的感受生動地描繪出來。而《人間》的主題,是創作與生活之間的關係。就如文中所說,我們到頭來都會發現要在生活中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是艱難的。
這或許是人為何想創作的原因之一吧。因為正是在創作中,我們能夠描寫無法展露的自己,並換個角度觀看周遭的一切。但《人間》值得一讀的原因,卻是在於它和《火花》類似,從搞笑藝人以及一個對自己感到失敗的藝術家來描寫創作中的自我與他人的複雜關係,而不是簡單的自我滿足。
故事的主角永山,是一個略有成就的專欄作者與插畫家,出版了一本銷量不錯的故事書。然而,他心中一直有一層陰影揮之不去,讓他認為自己不是一個真正的創作者。因為最早的成名作品,雖來源於自己的靈感,但並不是依靠自己完成的。是朋友趁他喝醉時,依據他的筆記創造出來的故事。事後再騙他那是他喝醉時想出來的,使他當時繼續創作,沒有自暴自棄。
這個真相,後來被嫉妒永山的朋友抖了出來。原本自滿的永山這才發現當時周遭的朋友和喜歡的女孩原來的鼓勵和稱讚都是裝出來的,使到手的一切宛若謊言構築的鏡子,在剎那破碎一地,讓他感到巨大的挫折和羞恥,和朋友們的關係斷裂,也開始封閉自己。最讓他困惑的地方就在於,為何乍看之下多麽相像自己的故事,最後竟然可以是他人所寫的?而真正的自己卻什麼也無法寫出,甚至也無法辨認?如果連這樣都無法做到,又憑什麼說自己是藝術家?
「自己想做的事真的只屬於自己嗎?或許自己只是在別人想出來的架構中行動,甚至根本不被人需要,因為說不定連這股衝動都是受到別人的誘導。」
作品中想描寫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嗎?很多時候,「自我」似乎不是被自己勾勒,而是被自己在意的他人所勾引出來的化身。永山在意識到這點後,對創作不再懷有熱情,而是陷入一種生活的失落,貶低創作的價值,只在其中尋找些微的慰藉。
《人間》裡寫到了許多不一樣的人物,他們不一定和主角一樣是個藝術家,但都像作者某個部份、片段的自我,和他對話、互動。雖然不一定都在創作,但都在試圖尋找真正的自我,和坦然生活在這個複雜的世界的方式。這種找尋在書中體現為各種徬徨、困惑以及失落的體驗,並最終聯繫到人為何要創作的意義。
在主角接觸的許多人物中,一個名為奧的朋友是印象最深刻的。他在後來成為了和作者一樣的搞笑藝人,而在書的結尾裡,這個角色消失了,我們不知他的下落,或者會想說他是否如他喜歡的作家——太宰治以及《人間失格》裡的主角一樣選擇了自殺。但也許奧是主角某個過渡階段中的化身,因為透過最後放在永山行李中的《人間失格》一書,我們彷彿被暗示,名為「奧」的人是否真有其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同的他人在自己身上所留下的身影。
「我從小想當搞笑藝人,是因為這可以打破包覆著我的那層膜,我只知道這種打破的方法。那層膜要是放著不管,會漸漸變厚、讓人難以呼吸不是嗎?我發現搞笑也可以由內而外、自己去打破。柳田國男在書裡寫過,『笑』(Warau)這個字的語源很可能來自『破』(Waru)……為了打破那層膜需要笑,而靠著自己的力量去撕開那層膜的快樂,也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
「搞笑」只是引人發笑嗎?在另一個情節中,成為藝人的奧和人爭論「搞笑」的定義,提到「搞笑」看似是引人發笑,是「緊張的緩和」,但對他而言,「緊張的大緩和,其實就是一種徹悟。」
笑,是一種徹悟的展露。這點是很有意思的,因為笑看似是正向的情緒,但在日常生活裡卻常常變成一種麻痺自我的方式。太宰治在《人間失格》裡就為我們展示過這種「笑」的本質,那是一種雖然在笑但其實根本就在哭的情緒。在這其中,人無法破除任何東西,而是被某種巨大的膜更加包覆其中,無法掙扎逃脫。
這大概也是為何永山將自己新創作的作品命名為「蛻變」的緣故,因為如何破除包覆自我的膜就是《人間》在探討的主題。在這裡面,笑和創作存在著某種共鳴,不是麻痺、固定自我的角色,而是不停在他人的重重身影中去學習破除自我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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