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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y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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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哥尼亚的牧羊人

Sey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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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我前年写的中篇小说缩写成的短篇,保留了我最满意的最后部分的篇章,调整了措辞和行文,重写了结局,但是意识到缩写并不容易,以后直接开始新的作品吧,有兴趣看原中篇的,我把地址放在文末,目前版权还在豆瓣阅读那边。

1

我和罗格又一次分别之后过了一年,我出现在了蓬塔阿雷纳斯。这里是南美洲除去岛屿之外,最南端的城市。

这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我从香港搭乘美国航空的班机,在达拉斯转机之后,总共28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在清晨时分降落在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机场,我十分困倦,精力被消耗殆尽,出了机场后我直接打车去到预定的酒店,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

我给萩发了一封邮件,没有说太多,只是告诉她我现在在智利。我没有买手机卡,因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联系的人。我和萩一直通过电子邮件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系,因为本质上这和写信是一回事,非实时性和无需作答的特征非常符合目前的境况。

虽然我很清楚人终究无法完全隔绝自己,所以有这样一种可以联系的对象已经足够让我感觉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她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也不会过多的评价我,这让我放心。

圣地亚哥是个很没意思的城市,因为我不会西班牙语,而且这也不是我的目的地。我并非游客,我既不想去追寻聂鲁达的足迹,也不想去复活节岛,也不想去南极。当我走在街上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被剥离感,难以形容。

萩的回信并不奇怪,她告诉我半年后,等到一年中最冷时,她也将去北海道看看,看一下她说起的那个日本最北的公交站。我没有回信,只是想起了去年夏天的那个夜晚,我和罗格一起在她家里聊起的一些话题,关于罗格写的小说,关于小说里那些曾经的岁月,也关于三个和孤独有关的地方。

我说过,一件事情我如果想做,就一定能做成。所以现在我来了,来看看我说到的那群巴塔哥尼亚的牧羊人。

我仍然不会西班牙语,这会造成某些困难,但是我很快就学会了拉美人那套肢体语言,这样我可以和他们做简单的交流,很简单。

我在圣地亚哥晃了一个周,设法在某个二手市场里买下了辆摩托车,我就是靠这辆车来到的蓬塔阿雷纳斯。

在路上我整整骑了一个月,南半球此时正是冬天,越往南方去,也就越冷,白昼也会越短,好在路况很好,这对我并不难。

途经的奥索尔诺,在它的南方,是大片的峡湾和国家公园,破碎的海岸线,崎岖的山地和岛屿,骑上大半天可能都遇不到一个人,这是个被阿卡塔马沙漠、太平洋、安第斯山脉和南方峡湾以及群岛紧紧的包裹着的国家,就像是一座孤岛,遗世独立在地球上最远的地方。

一路上就如我和他们讲起的那些牧羊人一样,在智利和阿根廷两国荒芜的南方原野上行走,这样的景致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总之我就是到达了蓬塔阿雷纳斯。这里是很多人首选的去往南极的中转站,定期的客船会往返这里的港口和南极半岛,要坐船的人就等候在这里。

我住在合恩角酒店,在城市的中心,虽说如此,但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城市,人口大概只有15万左右,这几天吃过午饭我就四处去散散步,过了河走路到牧羊人纪念碑那边,附近是一片墓地,我会进去走走。现在天黑的挺早,大约是五点钟的样子。

要是天黑了,街上就几乎没人了。所以我会趁天黑之前去码头转转,那儿离酒店很近,虽然也不算上多热闹。这个城市里大多都是匆匆而过的过客,像世界上所有的中转站那样,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又急不可待的去往何方。

而我只是待在这里,我心目中的尽头之地,我并没有看到那些牧羊人。

在这一周里,我一直想做一件事,那可能会是我此生里唯一正确的一件事,但谁知道呢。那天我又骑上了摩托车,想去看看我能在陆地上直接到达的最远处,地图上那里是个灯塔,名字被标作San Isidro,在这座城市南边75公里处,我不知道中文怎么讲,可能在中文世界里,没有人关心美洲大陆最南端的灯塔这种事,这太孤独了。

我离开后,如同我在城市里所见一样的荒凉,9号公路沿着海峡岸线向南延伸,一面山,一面海,冬天里冰冷的海峡非常壮美,天空是透明的,海水是深邃的,眼前的景致像大面积纯粹的色块,这就是荒原。我还能看到远处的火地岛和海峡里偶尔出现的船只,有的船载着游客,有的是渔船或者其他。

一路上风景没什么变化,远处的山上是一片森林,近处的路边则是光秃秃的,稀拉拉的有一点树,沿岸的平地可能是几条小溪冲积出的小平原,偶尔能看到一两座建筑物,我看到几条弯弯扭扭像蛇一样的小溪、一个警察局、一座地图上叫做Patagonia Breath的小木屋,还有一些旅店,大概是给那些徒步的户外爱好者投宿用的。

这一路上我心情愉悦,感到满足,感到这是一个伟大的结局。

就在中午过后不久我看到了远处的灯塔,路旁还有一家同名的旅店,我开始减速向灯塔靠近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到红白相间的房子和不算太高的塔身,塔顶上好像有个男人在发呆。

我保持一定的车速,逐渐靠近灯塔,最后从塔的右侧脱离了公路,继续向前开着,此时我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大喊:“Date prisa y détente!”。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没有刹车,只是一只手掌着车把,另一只手把包扔向身侧,它就落在地上,因为我不再需要这些了。

2

店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人看起来也准备动身。而我在吧台后面洗着杯子,示意坐在吧台上的罗格等我一下。

这间叫做“Profunda maro”的酒吧曾经是我们三个人聚首的根据地,现在眼下只有我和罗格在这里,这一天,是去年夏天他们骑摩托车往北方去的一年又一个月,也是我最后一次遇到罗格,当我收拾妥当后,店里已经只剩下罗格了,我们就开始隔着吧台聊了起来。

几天前的凌晨2点,我接到一个很奇怪的来电,当时刚下班,正准备关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对方叽里呱啦讲了一通西班牙语,我的西班牙语水平一般,对那边说道:“Habla inglés por favor”。

对方换成英语,告诉我,白水死了。

我就问他,你是谁?你怎么联系到我的?

他说,他是蓬塔阿雷纳斯警察局的,找上我是因为他们把白水的手机里仅有的几个电话号码都打了一遍,我是唯一一个接听的。

我询问了详情,警官在复述灯塔管理员的说辞。

当天白水骑着摩托车在临近灯塔的地方,9号公路的尽头处脱离了道路,向灯塔西侧的海岸边继续行驶。管理员大声呼叫阻止,但是没起作用。随后管理员目击了白水扔掉背包,没有任何减速的冲向海湾,消失在了海中。

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接着问后续,警官说需要等应急部门派人过来,管理员当时就报了警,他和另一名警察先行在现场查看了一番,检查了背包,包里没太多东西,然后拿起他的手机,但不能打电话,接着就对照通讯录里那几个号码一个一个的拨打。

他还告诉我现在是冬天,天黑的早,可能无法打捞。

“这就是事情经过。发生在8月22日,打电话时那边是下午三点。”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也接到了这个电话,但看起来像诈骗,就没有接。那之后那边的警察局没有再联系你吗?”

“没有。这几天,我在网上翻了关于智利的新闻,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我明白了。”

3

一个月前,有天下班的路上,我在地铁上看书太入神,结果提前一站就下车了,直到出了闸我才发现,于是我打算出站走回去。往回走的半路上,我看到了“Profunda maro”,正是萩所在的那个酒吧,想到有几个月没来过,就走了进去。

进了店里,一眼就看到她,我径直走向吧台,坐了下来。一会儿,她看到了我,点了点头,就去做别的事了。等了一阵子,她过来问我想喝点什么。我说随便。她笑了下,转身去调酒。

很快,她给我端来一杯绿色的酒,我没喝过,杯子是一个圆锥形,上大下小,底下是个圆盘。杯中的液体很好看,越往上颜色越浅,在顶上变成了深黄。我试了下,有点甜,但刚刚好。

她说等她不太忙了再来和我聊,我就趴在吧台上,慢慢喝酒,就着音乐看书,BGM是纯器乐,没听过,但很合适。

不知过了多久,她走过来,说想问问我。

“上次见你,有个问题还没问你,你们是一起回老家的?”

“不是,怎么会?他说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在重庆分开了,后面我自己坐火车走了。”

“不对,他回去了,不过没有和我说详情,所以我以为你们一起回的。”

“他回去做什么?分手的时候,他很清楚的说不回去,还交代我不要和熟人提起他,所以他为什么回去?”

“他妈去世了。你们出发前的事情,当时我也不知道。”

“他没和我讲过。”

“那我知道了,这就说的通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回去了,也包括你,他给我发邮件说回去后办了个简单的葬礼,把遗产处理了。没有久留,与此无关的人都不知道。”

然后她又去忙了,我继续坐着,一边想这件事,一边喝酒。我意识到这个男人身上太多的谜团,那始终不是我能了解的东西。到了乐手演奏结束,我就离开了。

萩的话让我想起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先是在书店里离奇的偶遇白水,再是我们三个人奇怪的“友谊”,还有他和萩的关系,以及那次摩托车之旅途中他和我一起回忆起的高二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那件让他消失了十年的事情,这让我心里乱作一团。

我关在屋子里止不住的一直在回想和他有关系的一切,我不停的抽烟,不停的想,最后把这一切都写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突然地彻底消失,不论是高二那年夏天,还是在重庆分别的那一次,又或者是萩告知我他似真似幻的死讯。

那时,白水告别了萩和我开始上路往北边去,我们骑着摩托车沿着公路前进,就好像是凯鲁亚克描述的那些场景,又或者是切·格瓦拉和朋友阿尔贝托纵贯大陆的那样迷人的经历。但是,在路上只是一种表象,某些事情我们闭口不谈也不代表就不存在。我实在是充满了好奇,在此之前的重逢时,我和他已经分别了十年有余,早已不再是青春年少。当然最终我们还是谈到了曾经的那一次重要的结局,改变了所有也改变了本不会变的东西。我并不求问那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只是他也只能给我模棱两可的原因,但说到底,他释然了,我也一样。

“我县公安于2007年3月18日晚22:00左右破获一起连环抢劫案,犯罪嫌疑人白某某于中医院路口向南1公里处被警方当场抓获。白某某,1988年生,现年19岁,我县高二学生。目前案情正在审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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