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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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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enceXie: 2022 的奇幻之旅

T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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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虽然还未到严格意义上的本年度最后一天,但形势逼迫我必须早点将这样一份回顾 memo 写出来,趁着自己还有写作的精力。本该是热闹非凡的 12 月底,上海的大街却像是春节放假一般零星凋落。晴朗得发亮的窗外,反而增添了些这种大好时光却无人参与的寂寥。无法抱怨过往,亦不敢奢望未来,只是记录、记录,像司马迁丢弃一切幻想、丢弃一切自由那般,将整个人寄托在写作的记录上。

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能意识到「年度总结」的梳理不再是一种形式上的冠冕堂皇,而是对「遗忘」和「错觉」的务实抵抗。越来越多的事情已经变成了时间碎片、组成了马赛克,以为「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其实是「一两年前」发生的,而以为「好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其实是「上个月」才发生的。各种事件已经胡乱交错,无法自然地在脑海中形成正确的时间线。于是,书写/记录越发成为一种「功能性」的直白诉求。

2021 年末的最佳国内图书无疑是《置身事内》,特别是对于治理者来讲这更是一本强有力的宣传材料(虽然作者的本意并非如此)。但由去年这本书所积累起来的信心、光明的前途以及自豪的 institution advantage,都在这一年分崩离析、消失殆尽。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也从此被赋予了新的含义,特别是对那个月份在上海经历“生活”的人来说,无端消失的 2 个月意味着太多。从一开始的无所谓、以为是小题大做,到后来越发感觉不大对劲,再逐步演变成高昂的愤怒,再到无可奈何的干熬与被迫适应,这些消失的岁月以及消失的言论,换回来的是内心巨大的「失语」。

也似乎是在这样的时刻,第一次能够共情到那些经历过历史重大变故人的沉默。这种沉默并非是一个人刻意的矫揉造作,而是无数的情绪、表达、梳理都在日复一日的煎熬和生存磨砺下,适应成了失语。不是不愿意表达,而是精神像嗓子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当然,历史从来会不会让你自鸣得意,甚至不允许你为自己的「成熟」而自鸣得意。当你以为这份精神上的失语已经是在迫使自己走向成熟、走向不轻易希望、走向谨小慎微的谦卑而不会再经历过分的波折时,2022 的年末却还会让你经历一次身体上真正的咽喉失语。宝娟嗓成为了 2022 年 12 月份苦中作乐的笑料,你只能轻轻地看向历史,它随时随地都在教你做人。从年初的精神到年末的身体失语,或许是对「2022 是什么」最为恰当的诠释。

伴随这份个人失语的,自然是各种经济神话的宏观失语。互联网延续着 2021 的下坡山路继续做着丝滑的漂移,各种投资的声音、分析、坚守,也在这样的五连发夹下坡漂移中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后半年似乎大家连 investing thinking 都不再愿意讨论,只是默默关掉账号,将心思放在别处。或许,如果大家能坚持这一习惯,长期的投资回报想必是不错的。毕竟,投资是难得的能够因为「无所作为」而奖赏你的奇幻游戏。

虽然 2022 宏观框架是如此沧桑骨感,但在这些巨石的夹缝中,也依旧能盛开一些温暖的繁花。《Better Call Saul》恰好是在四月开启了最终季,让消失的岁月也模糊地有了一些印记。漫长的 Jimmy 和 Kim 的旅程终于迎来了终点。但亦如所有的现实所展示的那样,真正的旅程从来无法用简单的好/坏去形容。你以为实现了某个目标就能像 silver bullet 一般给你带来无尽的幸福,可生活几乎总是会在你实现这个目标后给你一地鸡毛,让你知道,所谓的「实现目标」就是幸福无边,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一些你以为痛苦不堪、悲壮不堪、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般的危机,生活又往往会在它们背后铺陈一些你内心的救赎,以至于让你捉摸不透是该畏惧还是该亲近这样的结局。而整部《Better Call Saul》便是对这种复杂性的绵密阐释,亦如它的结局仿佛让自己看到了昨天的生活。

当然,生活不是事就是人,人的相聚引发了事,事的缘起勾连了人。越是往后,越是看重「偶然」的桥梁。同一个人相遇、同一件事挂钩,更加希望由「偶然」做媒,而不是刻意为之,甚至不是主观争取。个人的一个偏见是,主观努力自然是需要的,但那样的「努力」属于把「如何把一件事做好」。但如果是「无中生有」地创建新的事、关联新的人,却更加偏爱「偶然」。或许是样本偏差,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经验中,那些刻意为之的「开创」大多是一地鸡毛,而那些由毫不经意的「偶然」所牵连出来的人与事,反倒能蓬勃生长。而 2022 新认识了不少人,因为自己在这一年选择了「变更」环境,还恰好是在四月的开头做的齿轮切换。

于是「偶然」同「必然」开始交叠,无常与随机开始疯狂肆意。开启却不可以接住的流水,夜空中随意漂浮的萤火,刚露角却还需要大量时间浇灌的幼芽,无不在迎合着 Eason 在《落花流水》中的吟唱:这趟旅行若算开心,亦是无负这一生,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也因此在这一年,更加能明白「佛学」中为什么要不断地强调「不住」。「不住」并不是因为要惺惺作态地装作毫不在意,而是因为当对「无常」和「世事」有了更多的经验后会深刻意识到,「不住」才是对所关心的人与事做出的最大善意,而你的起心动念与迷恋执着,只会让艺术沦为三流小说,那不是「在意」,而是在自私地自毁

但接受也罢、拒绝也罢,生活只是冷眼旁观地与你同在,「无常」也与你同在,「不二」也依旧在。

良师、益友、好对手,学习/成长的三大神器。这一年也幸运地遇到了同自己的「历史经验」和「方法论」完全迥异的强者,让我得以更好地去审视/反思/看清「自我」和「世界」。就我的历史经验来讲,严密谨慎、全局观、深究底层,是基本的做事方法论。那些不将严谨做到极致、仅在局部上流于表皮的做事方式,都是不足为训的小聪明,大多会得不偿失、败下阵来。而事实上我所经历的人与事的结局,也几乎都同这样的判断吻合:以为可以止步于「大概」或「局部」的侥幸,几乎都迎来了相应的自食其果。

但在今年,似乎终于遇到了能够正确打开「局部作业」和「不该严谨到极致」的、具备细腻「灰度」的人,让我得以第一次去认真审视「不必极致严谨的局部作业」会具备什么优势,又该如何去正确实践这样的做事方式而又不会陷落至侥幸的小聪明,又得以逼迫我去思考「极端严谨」和「全局底层挖掘」得以正确的「前提条件」应该是什么。虽然我还未完全思考清楚这些有着极大冲击力的问题,但也已经有了些阶段性的思考成果(《局部的挣扎》《创造:舍近求远地瞎折腾》《实验者的组织架构》《《孙子兵法》 的辩证阅读》《西西弗斯与一劳永逸》《无用功和 bluff risk》)。

显然,这些思考的一个附带收益是,让我想清楚了「徒劳与挣扎」在人生中的位置。也因此明白「不二」的使用条件,最好放在最底层作为坚实的逻辑基础,但在做事的应用层,则需要「分别心」、需要苦与痛的滋润。消解了一切的痛楚,也就消解了一切的进展与成长。人生当然是虚无和毫无意义的,但对个人来讲,它的意义不在于知道起点和终点都是空无,而是在这两个点之间能够体会到多大的振幅、能够体会到多少种不同的波浪。「不二」让你知晓起点和终点的必然性,但它不该被拿来构建中间的波浪起伏。因为「起」「伏」就是分别心,怎么能「不二」呢?!

我之所以更愿意将「苍白」与「虚无」作为一切哲学的基石,源自于它的坚实。怀抱「虚幻」的积极去拼杀/奋斗,总是显得脆弱且难以为继。而我所追求的是一种坚实,一种知晓无法取得回报、有了回报也知晓它毫无意义的前进理由,是那种类似于尼采酒神精神的非理性「偏偏就要」。没有任何理由、直面所有的虚无、承认所有的徒劳,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构建虚无之间波浪起伏的过程中。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环境齿轮切换的缘故,在这个动荡漂泊的 2022,我却有了更多的机会恢复运动。羽毛球得以 7 月拉开序幕,游泳也在 10 月份千呼万唤始出来。体能也终于在这样的反复训练中得到恢复,又一次得以完成一次性不中断的 1000 米自由泳。投入到这些运动,就像是投入了一场可以同 2022 搏杀的游戏,因此在其中时便格外激烈和勇猛。这种纵情,像是对青春的追忆和倔强。在运动中,你不是在同一个具体的人在战斗,而是同时间本身、同命运本身,同逝去本身,以纵情投入到运动来保持原始的愤怒。

2022 的阅读量显得有些单薄,因为每每遇到一些转折点、或是无意间卷入到一场疯狂游戏时,我总是无法继续阅读。要么是精力不济,要么是精神无法集中。当然,这些可能仅仅是自己还太弱的借口。对那些真正经历过实打实历史磨砺的人来讲(如单建伟),那种高压下的集中力,只会随着形势的恶劣而越发锋利。恰如那些在 C/C++ 的泥沼中摸爬滚打过的人,每每面对海量的 modern language code 时,总能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商业与投资的书,当然是首推 Bruce Greenwald 的《竞争优势》,它让我真正想明白了「可口可乐」之所以能够穿越周期的原因。而投资类的书,桂冠将献给 Mohnish Pabrai 的《The Dhandho Investor》、William Green 的《Richer, Wiser, Happier》和 Seth A. Klarman 的《Margin of Safety》。它们让我在 value investing 的理解上又精进了好几个 level。

《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和《可能性的艺术:比较政治学30讲》是今年读到的历史社科类的要紧书籍。特别是后者,如果说《置身事内》让我看懂了自己国家的体制以及发展脉络/逻辑,那这本书则能让人看到西方其它不同体系的生长脉络,详实、生猛,且可读性极佳。

单建伟的《金钱博弈》是一本很难归类的书,甚至它的类别划分是如此困难以至于让我难以写出一篇让自己满意的读书笔记。但这本书无疑是今年极其值得推荐的,它在商业、金融、人性和历史各个方面,都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价值。我也因此得以释怀曾经所参与的一些 merchandise business events。那种同各个环节打交道的费力感,那种对「出尔反尔」和「一天一个样」的形同儿戏的倦怠感,其实并非是我个人才有的不幸经历,亦不是仅出现在我所参与的行业,哪怕是治理层级的 high level class,也都是一个样。人性的「不变量」,能够穿透阶层、时空而岿然不动。在这个意义上,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治理者、管理者更加喜欢研究人性而不是技术,因为「技术」虽然在底层逻辑上是不变的,却会在不同的环境约束下被扭曲。而「人性」的分析则能贯穿各种约束条件,让你超然世外地看清楚很多东西。



近期回顾

透明信息下的信息差》《局部的挣扎

创造:舍近求远地瞎折腾

实验者的组织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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