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天虫——31 周振-上周

周振已经能够很熟练地在自己的记忆展览馆里自由穿行。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跟谁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一清二楚地能够还原出来；够根据不同的人，把自己和他/她的回忆，全部放在一起，慢慢欣赏。爸爸、妈妈、老师、朋友、邬玛、小贝儿、章伊翎、向伟……每个人影像就悬挂在自己的眼前，而且又那么巨大，只要自己走进去，就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回声。想要那一段记忆，只要调整一下时间节点，眼前所有的画面都变了。每一个场景里，画面、声音异常清晰、真切。

最近一段时间，周振进入梦境以后，频繁地遇到一些陌生人。他还跟着那些人去陌生的地方、见更多的陌生人……奇怪的是，在那些场景中，周振发现自己只是个看客罢了。有一次，他到了对方的家里，人家摆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让他馋的流口水，可是桌子边上坐满了人，没有他的位置，他想坐也坐不下去。从那以后，周振对去别人那里晃悠，兴趣减淡了，毕竟自己过去连个打酱油的都算不上。

时间太充裕了，周振还是忍不住又去纠缠那些在梦里见到的陌生人。而且他也发现，在梦境里，他确实是可以跟对方说话、有行为互动的。只不过睡醒以后，根据残留的印象再去仔细翻阅记忆的时候，那段梦里的记忆基本上就没了。只有一张场景画面什么的，想要一帧一帧回放是绝对不可能的。是什么原因呢？周振自己也搞不清楚。还好，答案很快就来了。

有一回，梦里头，周振走在一条马路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害怕，赶紧蹲下来，蜷缩紧了身体，浑身还有些发抖。但是又觉得，这种害怕离自己又有一段距离，那种因为害怕而心跳加速的声音，不在自己的身体内。那种感觉说不清楚。正在这儿琢磨呢，猛一抬头，就看到一只趴着都有一米多高的仿生机械老鼠正鼠视眈眈地看来过来。一只躲在黑暗角落里偷食的小老鼠，除了特别有爱心的人士之外，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恐惧和厌恶的，何况是一只巨大的机械老鼠呢。

这类大家伙本就是违禁品，是早些时候仿生生物制造大流行时候的产物，居然没有被清理掉。这类仿生生物，也是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在资本的推动下，监管部门只看到了仿生机器生物正面的地方，却忽略了由此引发的更多的社会层面的问题。

那只巨大的老鼠身体已经破损很严重了。放大了几百倍的老鼠头，只有半张脸覆盖着毛皮，身体的其它的部位也都裸露出了钢骨和很多红黄蓝绿的线路。最主要的是那只仿生老鼠肯定是偷溜出来的，没人能确认它还有哪些智能。周振觉得很害怕，但是又觉得没什么。现实中的周振一看到小老鼠，后背就凉飕飕的。可眼前这个巨大的怪物，心里感觉的怕，好像是来自别人感觉。真的很奇怪。同时，周振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令，本能地往前方跑去，但又很快停了下来。突然，自己直挺挺地奔了过去，在那只怪鼠跟前闪了一下，眼前就啥也没有了……

后来周振不知道又把刚才的场景接上了，只见对面又出现了一位中年女士，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不用怕……

连续几天，周振在梦里都遇到了同样的场景，他总觉得那个场景中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尤其是那个女士的说话，她显然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个女士的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振非常费解。

费解归费解，陌生的人、陌生的场景继续在梦里不断出现，对着自己说话的人，从女士换成了老爷爷，小哥哥，每个人对自己都很关心，好像自己成了一个人人疼爱的小公主了。周振异想天开地想，作为一股游荡的意识，做梦的时候，走错门了，窜到别人的意识里去了！到底是不是呢，周振想验证一下，他想不做梦的时候，也窜到别人意识里走一遭。

有一天，他真成了。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也说不清楚。

就在那位发、须全白的老人将白鹤身上的羽毛塞进自己两个耳朵之后，周振在没有做梦的状态下，他忽然觉得附近有声音，但是看不到人，那种声音就像是在默念什么。他很好奇，四下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可声音始终不断。他就去询问对方。他一开口就觉得自己本来游来荡去的状态忽然有力了，有一种很强的吸引力，还吸过来了什么东西。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自重大了，而且他能够清晰地听到有人在惊讶、呼喊：“啊，救命啊，有人要……”噪音把周振都淹没了，因为他觉得那是他自己在叫。他想停下来，不叫了，又好像不受控制。

救命、救命，继续在叫唤着，周振觉得很聒噪。而且每叫一次，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攥得紧紧的。除了能听到叫声，周振不自觉地要去想“怎么会这样？”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去想“为什么会这样”？然后又有一种叫妈妈的感觉在飘荡。

“是谁要抢走我的身体？”周振得知了这样一句问话以后，他似乎懂了。不用说，只是自己想，就是在心里默念：“抱歉……”

经过一番安抚后，感觉世界清静了。周振也清楚了，是自己闯进了人家的意识，自己是个侵入者。绅士如周振，没有恶意，没有污邪的杂念，告诉对方自己的姓名，以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里流浪的尴尬。当然，需要道歉的是，闯进了对方的梦里和意识里。当另外一位得知“周振”两个字以后，周振明显感觉自己哆嗦了一下。

周振的歉意非常真诚，同时也希望对方能够在方便的时候，与自己多多交流，毕竟现在的如游魂的存在，实在无趣和压抑。周振也终于弄清楚，原来自己在梦境里被吓到、被安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正在跟自己意识交流的人，也就是现在跟自己意识交流的这位女士。自己只不过是搭着别人的意识，在梦境里感受了一番别人的梦罢了。

自己的心里有两个声音，互相对答，感觉很奇妙。另外一方告诉周振，她叫茉莉，是别人给取的名字，自己有没有爸爸妈妈、多大了，都不记得了。她觉得很孤独，很怕，想去很远的地方，想要逃离眼前的居所……周振问不出所以然，只能尝试着安慰对方。茉莉是善良的，对安慰自己的人，报以好感和道谢，但周振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升起了怜悯和内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周振当然不知道，茉莉因为自己的内疚最后换来了老板的怒斥和差点把头发都拽掉的羞辱。

进入别人的意识，感觉很奇妙。很快，新的快乐又来了。周振困了，睡着了，梦里头章伊翎来了。他们之间总是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聊。可现在那个平日里英姿飒爽的妹妹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居然把自己的肩膀都哭湿了。